天剛泛起魚肚白，遠處的青山如墨，霧氣與雲交融在一起，一層濃，一層淡，一層重，一層輕。
山腳往上坐落著許多屋子，有一條大路通向半山腰，大路一側是山壁，另一側是深溝，汩汩小溪流淌著。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大路兩側多是土坡地和梯田，綠色的麥穗隨風輕晃著，縷縷清香瀰漫。
中年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緩緩走在大路邊，莫夭穿著一件白底黃色碎花的裙子，大大的眼睛打量著周圍。忽地抬頭望向母親。
“媽媽，我們要去哪？”
莫若蘭寵溺地摸摸女孩的頭髮，紮成麻花辮的頭髮柔軟蓬鬆，系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去媽媽的三叔家，你可以直接喊他外公，是他把媽媽養大成人的，到了外公家要聽話，知道嗎，乖妹。”莫若蘭聲音溫和，視線沒有離開過莫夭。
“知道了媽媽。”莫夭乖巧的點頭，握緊了莫若蘭的手。
從大路拐進小路，是青磚大石塊鋪成的石梯，通向家家戶戶。
不知道爬了多久的石階，莫若蘭總算在半山腰的一戶人家停下，這已經是石梯能到達的最高處，在往上就荒無人煙了。
石梯通向一個露天的平臺大院，這是陳家的院子，院門口栽著一棵桂樹，桂樹參天，要好幾個人才能圍過來。
一個小小的腦袋從樹上探出頭來，好奇的打量著來人。
院子裡的陳發揚坐在一張竹凳上，仔細削著木篾。聽見聲響，抬頭望向臺階上
莫若蘭扯出一個笑容
“叔。”
陳發揚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來，冷哼了一聲。“你還知道我是你叔。”
運邵銀聞聲也從屋裡出來，看見莫若蘭時明顯一怔，隨即迎了上去。
“哎喲，都瘦了，你怎麼都不回來看看啊。”運邵銀的聲音有些哽咽，還有見到莫若蘭的喜悅。
莫若蘭從小沒了父母，是她三叔養大的。年少的任性，她非要和她所謂的愛人遠走高飛。結婚沒多久就有了莫夭。
那家人是個重男輕女的主，莫若蘭本身就討不了個好，生下個女兒，日子便更加難過了，那男人甚至給女兒取了個“夭”字，莫若蘭好說歹說，總算說服讓孩子和她一個姓，取為莫夭。
莫夭 莫夭，為的就是讓她不要夭折。
後來，男人又染上了賭博，家底賠個精光，偏又嗜酒，喝醉酒就打人。莫若蘭忍無可忍，和他互掐了一架後，趁他清醒，拿著菜刀脅迫他離了婚。
可老天偏偏捉弄她，她患癌了。
相比於這邊的淚眼相見，小孩子那邊倒是和諧很多。
趴在樹上的短髮小姑娘咳嗽兩聲，希望引起樹下女孩的注意。
“欸!你，叫什麼名字？”陳阿枝朝莫夭努了努頭，臉上掛著笑。
莫夭循聲望去，鬆開莫若蘭的手來到樹下，與樹上的女孩對望。
“我叫莫夭，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在樹上？”
“我叫陳阿枝，我在樹上玩，你要來嗎？”陳阿枝坐直小身板，拍了拍身下的樹幹。
莫夭猶豫了一下，遲疑得看向母親。
運邵銀首先看見了樹上的陳阿枝，“哎喲我的祖宗，趕緊下來，誰讓你爬樹上去的。”
陳阿枝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利索地從樹上爬下來，高興地去牽莫夭的手，“這是我的新朋友嗎？她們以後要住在這裡了嗎？”
小姑娘的語氣難掩興奮，拉著莫夭到了大人面前，眼睛裡彷彿冒著星星。
運邵銀慈愛的摸摸倆個孩子的頭，“對，去，帶莫夭，是叫莫夭吧，帶夭兒去玩？”
阿枝緊拉莫夭的手，得到許可後，兩人就一起跑遠了。明明是剛見面，卻一副極其要好的模樣。
“那孩子是？”莫若蘭看著陳阿枝的背影，目露疑惑。
運邵銀這才想起來解釋。
“是個孤兒，在村口撿的，有心臟病，看著可憐，我們老兩口也缺個伴，就帶回來了。”運邵銀眉眼都透露出歡喜，看得出來是極喜愛這個孩子的。
“這次回來不走了吧？”老人看向莫若蘭，那雙深灰的眼眸透出一絲期待。
陳發揚本來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聽見這話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莫若蘭。
莫若蘭的笑僵在臉上，“我…我送莫夭來。”
眼見老兩口的臉色不太好，莫若蘭猶豫再三，從包裡拿出一張卡和化驗單。
“爸，媽。”
聽見陌生的稱呼，陳發揚和運邵銀都是一愣，看著莫若蘭，囁嚅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莫若蘭把單子和卡塞進運邵銀的手裡，老人那雙飽經風霜的手佈滿疤痕和溝壑，此時有些微微顫抖。
運邵銀展開單子，化驗單折得很整齊，乾乾淨淨地和銀行卡放在一起，連帶著莫夭的一張身份證和出生證明。
“卡里有我存的5萬，那男人喝醉後出了車禍，賠了20萬。我的病治不好，我想請您們照顧好夭兒，她很聽話，不會惹麻煩。”停頓一下，莫若蘭又接著說。“您們的恩情，我無以為報，我先給您們磕三個頭。”
說著，便往下跪。運邵銀想拉，卻沒拉住，看著莫若蘭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她撒了謊，那男人是出了車禍不假，可那時候他們已經離婚，這錢是她自已這些年存的，離婚後她一天打好幾份工，就是為了多存些錢。
陳發揚也看了單子，對於莫若蘭終究是怪她不起來，蹉跎了大半輩子的老人，沒怎麼哭過，此刻也紅了眼眶。
運邵銀抱住莫若蘭，一下又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我的乖女兒哦，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