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覺得人性是一個無法用三言兩語解釋的通的東西,這個世界有人僅靠眼神的交接就滿足了精神的接吻,有的人肉身纏繞成一體卻始終無法得到靈魂的交融。

這正如我現在坐在一個女人的床邊嘴裡抽著煙,前面是被煙霧模糊的窗,身後還殘留著她帶著溫度的餘韻。此時此刻我沒有絲毫的神清氣爽,吐出去的煙霧,失去遮掩的空洞,裡面混沌不清。

我企圖暫時遮蔽我的視覺、聽覺,追根究底我裡面到底是洪水猛獸還是燈火闌珊,可惜我啥也沒看到。我只知道現在是晚上十點,而我明天要一大早起床去上班。

似葉穿上衣服坐在我身邊從我嘴裡奪走抽了一半的煙,深吸一口,然後放回去,臉上還有著未褪去的餘紅,嫵媚我問我:“你明天上班嗎?”

“廢話,明天又不是週末。”我很沒有情緒的回答道。

似葉習慣的笑了笑,接著問我:“天色不早了,既然你明天上班,就得早睡。今晚還是要回去嗎?還是乾脆在我家住?”

“回去。”我簡簡單單說出這兩個字,然後有條不紊的把上衣穿上。

似葉微微嘆口氣,面露稍許失望之色,然後習以為常的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後就去浴室洗澡了。

我招呼都沒打,帶好自已的隨身物品就出門。

金陵的天氣是多變的,我本以為春節過後,天氣會回暖,可也只是暖了一個7天,7天過後天空下起雨雪和冰雹,在人們期待春暖花開的日子鋪滿了斑馬線和臺階。又是冷的讓人發抖,直至今日,我才能夠穿著毛衣和羽絨服勉強在幾處燈火照明的小路上,僅憑身體運動產生的溫度使自已有些燥熱。

坑坑窪窪的路上還有著積水,我無意間路過一處凹窪,淡黃的燈光反射出它的鋒芒,一時間我有些眩暈,腦海裡湧起一些不好的事。

一個女孩的墜落,湖水裡濺起的惶恐,她拼命揮動手臂,奈何水太深,愈是掙扎,黑暗愈近。

我感覺心臟緊縮,壓抑的難受,就好像我的身體因為我的不安而呼應我。於是我突然加快步伐,找一片沒有水坑的地方,看那石墩子還算乾淨,坐在上面抽根菸。煙不能緩解我糟糕的心情,但能讓我以為這事能靠抽菸解決。

我為何會對一個平平無奇的水坑心潮激盪?

我小時候常聽大人們講,愛情這東西隨著歲月的汙濁會愈來愈複雜,捉摸不透,所以第一眼對上的永遠是最真摯的,然而越是純淨的水,流過積沙和泥濘也會變質,直到柳絮上升如飛鳥,落葉墮落如沉魚,就是分別的時候。

當時我心裡想的是:既然大機率會分離,不如不曾擁有。

直到我遇到了小雨,那個我第一次有種想託付終生的女人。我們的故事就像下雨天坐在車內收聽的廣播電臺,一首用歡快韻調吟唱的悽美,但是歌曲播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所以到曲尾也不知題名如何,也沒有一個完美的落幕。

至於她是怎麼死的,我想到這裡感到一陣眩暈,罪惡感從胃裡湧上來,於是我雙膝跪地,雙手支撐粗糙的石板路嘔吐出汙濁。

好吧,想必沒人愛聽我和初戀的故事,我本人也不喜歡在時間的長河裡刻舟求劍,所以暫時告一段落。現在我只想回家。

回到家後,我簡單洗了個澡,換一身乾淨的睡衣,從冰箱裡拿出冰鎮米酒,坐在沙發上一邊品味米酒醇厚的香甜,一種溫和而不膩的感覺。恰到好處的醉意侵入我的腦殼,處在清醒與恍惚之間,不太自擾又不太迷失,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恐怕我這輩子只會深愛小雨一個女人,因為長大之後的愛情被金錢和貪婪腐蝕,所以我堅信我把我最純真的意毫不吝嗇用低語繚繞在她耳邊,我不知道月亮升起時她是否曾經從胸腔掏出黎明,但是我知道小區空地蠻橫生長的丁香搖曳過她的欲言又止。

每當我想到這裡,窗外的月亮似乎又圓潤一圈,我便把這當作我上天給我的安撫,躺到床上閉目養神。

是否睡得著,這不重要,是否真的困,這不重要。社會的規律要求不上夜班的人必須準點睡覺,我是被安排的棋子,左右不了一點。

第二天,我心懷睏意早早的起床,無精打采的洗臉刷牙,穿一身體面的衣服來到小區附近的早餐店,買一份不貴的皮蛋瘦肉粥,坐在路邊攤,對著不遠處的公交站失神。

其實我在等一個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別誤會,我不愛她。我知道她的皮囊在這按照世俗的形容是清麗絕俗,幾次我與她站的很近,透過氣味能判斷她是蕙質蘭心的氣質。

但是我堅決不認為我愛上她,除了小雨以外的好感都是見色起意,小雨哪有那麼容易被頂替,所以我只是風輕雲淡一笑,允許這種感情存在,然後繼續吃我的早飯。

今天的皮蛋有點鹹,可能是我的意志太淡了,所以我尋覓著一種超脫俗世的滋味。它不羈於形態,不在乎色彩,一種感覺。從我嘴中逃脫的湯勺滑落一滴粥液,不偏不倚滴在一片皮蛋上,竟有些滋潤,嫩如凝脂。

這時,一種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根據聲源可判斷她在我對面。

“杜琰,你是不是單身久了,看著碗皮蛋瘦肉粥也是眉清目秀。”林瑾芸俏皮的調侃我。

我勃然大怒懟道:“熱烈的馬,蕩婦!”

林瑾芸急了,死死的掐住我胳膊上的肉,面目兇狠的訓斥道:“你說誰蕩婦呢,人家還是……你說話給我放尊重點!”

我只是玩味的笑了笑,輕輕撥開她掐我的手,笑臉寒暄道:“吃早飯沒?”

林瑾芸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拌嘴中走出來,嘟囔著嘴,滿臉不屑的說道:“我家就是開早餐店的,你說呢。”

我指著她有些乾燥的嘴唇,“你看你,一定沒喝水,多喝熱水對身體好。我這杯豆漿還沒喝,你喝吧。”

這時,林瑾芸的表情才有些鬆緩,對我頑皮的眨巴眼睛,然後接過我桌上紙杯裝的豆漿,以一種故作端莊的語氣道:“既然你這麼有誠心,我就原諒你的汙言穢語。”

林瑾芸是這家早餐店老闆的女兒,也是我工作地點的員工,又因為我常在這家店吃早飯,所以與我關係較近。按道理,僅憑這兩點不足以把兩個互不相識的人綁在一個靠近的角落。

關鍵就在於,她和我坐同一輛班車去公司,這就很巧合,每天在同一家店吃早飯,在同一個站點等車。由於我和物品相處久了會有感情,所以只坐同一個座位。她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每天都找準我旁邊坐下,然後作死的問我為什麼總是靠近她。

每當她這麼問我,我只會瞄她一眼,然後繼續刷手機。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她無理取鬧,她也漸漸的不滿足於在車上和我搭話,有時候我剛來到早餐店就會開玩笑的對我說道:“公子今天這麼有雅興光臨寒舍,是否有意勾搭本姑娘?“

我實在是想不懂人類究竟是多麼病態才會用作死的方式來表示關係親近,以至於我差點被她近朱者赤。管她呢,她損我一句我就回懟,萬物不都是在矛盾對立中發展起來的嘛。

我粥吃完了,林瑾芸豆漿也喝完了,我看一眼手錶,不出意外,這個時候她就要出現了。果不其然,一道身影吸引我的注意力。

有些人的氣場往往是由內而外迸發的,她的衣著打扮總是恰到好處,既不過分張揚也不過於保守。她偏愛經典剪裁的女式西裝套裝,襯衫雪白而挺括,領口微微敞開。一頭柔順的長髮巧妙地盤繞成一個低扎的髮髻,幾縷不經意的碎髮輕柔垂落。

我看的入神,這絕不是見色起意,我對她純屬是某種心理上的瞻望,而非生理上的訊號。

如果翩然飄落的樹葉是她遙不可及的背影,那麼我一定是病如骨髓,才會在春光燦爛的日子遮住陽光,又期盼似乎很美好的東西慢慢發芽。

林瑾芸把手放到我眼前晃了晃,問道:“你僵了?“

“我僵個吉貌。”

林瑾芸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慢慢把臉湊近,咧著嘴問道:“你喜歡她?”

這個時候,我心裡一震,一動不動愣了半秒,然後又花了半秒時間控制自已。半秒的時間很短,但在一個普通人可觀測的範圍內。我的身體沒動,可我眼睛不出意外洩露了我的不安,但願林瑾芸觀察能力淺弱,注意不到我眸子裡的細節。

我端正姿勢,一臉正經的解釋道:“喜歡一個人,不是看一眼就是喜歡。一個視線的停留證明不了什麼,一對眼光的互動才是必殺。你要是說我好色我還好受些,至少這是正常反應。”

“切”林瑾芸撇過頭斜視我,“口是心非,你咋知道人家沒看過你。”

“我不知道,就是沒有。”

“你這是唯心主義,世界不是圍著你轉的。實話告訴你吧,你在乎的那個女孩我認識,我最近和她老熟了,你要是感興趣,我把你介紹給她。”

“別!我初戀才離世四年,這麼早另尋新歡,我擔心她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我急忙推辭道。

“哎呀!”林瑾芸姿態自然的拍了拍我的後背,“不要緊的,寡婦可以改嫁,你還守什麼男德。回頭我就跟她說一下,你莫要推辭啦。”

林瑾芸說完,起身朝著那個女孩跑去。我沒來得及制止,只能坐在椅子上玩弄碗裡的湯勺,時不時朝她們瞄幾眼。林瑾芸和那個女孩很聊得來,說話時女孩會半掩著櫻花般紅潤的嘴角,嘴唇輕輕上揚。

終於在某個時刻,我和她第一次眼神交集。她看著我,彷彿有些期待。我看不到自已的眼神,只是感覺抗拒又無法割捨,就好像一塊磁鐵,挪不開。

對視是不含情慾的精神接吻,我們這樣是不是過於曖昧了。

我的表情開始不自然,嘴角有些僵硬,不得不擔憂接下來發生的事。

無非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那個女孩對我不感興趣,這倒好,不用擔心那麼多,我也沒指望和她那啥;第二種情況,萬一她和我打招呼,我該怎麼應對,我不忍心拒絕,又沒有約會經驗。我所有的戀愛經歷,僅止步於那所不大的校園,放眼整個世界實在過於渺小。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林瑾芸挽著她的手走過來,女孩則是有些措手不及,但腳步輕盈的跟上。她們坐到我對面,對此我故作正經,淡定從容的抽出一張面紙儒雅隨和的擦拭嘴角殘留的粥液。

我不說話,只是盯著林瑾芸看,實則心思在她旁邊懵懂的尤物。

林瑾芸見我沒反應,催促道:“你啞巴了?”

我把面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回答道:“我好好的吃個早飯,突然來倆人,想讓我說啥。”

林瑾芸用不爭氣的眼光看著我,沒好氣的對女孩介紹道:“這位是杜琰,是道路運輸供應商安排在我們公司的負責人。”

女孩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眼神裡冒出小星星,好奇的問道:“你看起來很年輕啊,這麼年輕就當負責人,真是年少有為啊。”

我不好意思告訴她我們公司是缺人才派我來的,所以不假思索的回道:“哪有哪有,工資沒你高。”

女孩則是不在意的笑了,捂著嘴,玲瓏可愛的模樣,剎那間我似乎心動了一下。林瑾芸則是撇了撇嘴,沒說什麼,眼角的抽動,彷彿對我這種說話方式不太滿意。

女孩說道:“你其實很風趣幽默啊,太正經反而會讓氣氛太嚴肅。你是林瑾芸的朋友,我們就互相認識一下吧,我叫……”

“等等!”我有些慌張的制止。

“你又又咋了?”林瑾芸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

我沒有解釋,只是用沉默來化解不合時宜的尷尬。其實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儘管我承認她在我認識的那麼多女性中比較吸引我,但我還是不願意知道她的名字。因為我知道,一旦知道她的名字,我很難去忘記,愈是在乎,愈難忘懷。

女孩上下張動著紅潤的嘴唇,想說又不知該不該說,百般猶豫之下還是露出笑容說道:“我叫鍾茗,很高興認識你。”

此時有一陣風吹過,我無法用言語形容它是歡快還是焦急,只是淡淡回覆道:“我也是,很高興認識我自已。”

“豬!”林瑾芸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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