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你倆在磨蹭個啥，出發去大嶽城了。
沒爹孃教的狗崽子，還要我這個老頭子等，要是沒被選上，看我不打斷你倆的狗腿……”
老村長站在牛棚外，嘴裡嘀咕個不停，看來被不守時的二人氣的不輕。
“啊！青山哥哥，我們睡過頭了，村長正在外面等我們。”
蘇青山沒被村長叫醒，卻被懷裡小丫頭的驚叫聲震醒了。
昨天夜裡，颯颯冷風吹了一整晚，草料房又四處漏風，直到後半夜，兩具瑟瑟發抖的身軀抱在一起才入睡。
對此少年、少女早就習以為常，每個冬季，他們都是這樣熬過來的。但是今年以來，懵懂的二人發現他們身體的變化，才刻意保持了些距離。
三兩下收拾妥當，二人大步走出牛棚，牛棚外村長和另外五人坐在牛車上，遠遠的就聽見他們的咒罵聲。
蘇青山和王小滿並不惱怒，自已確實沒有守時，而且這種罵聲他倆聽得太多，已經不會浪費口舌去反駁。
蘇青山回頭看了看，天邊剛生出橙金色的霞雲，大青山還籠在夜裡，他心中暗自說道：“永別了，王家村！永別了，大青山！”
村長輕瞟了一眼，沒有讓他倆上牛車，“啪”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直接駕著牛車走上了大路。
蘇青山、王小滿相視一笑，攜手跟在牛車後頭走。
大嶽城是大嶽縣的縣城，也是山嶽郡的郡城，常住人口超過十萬人，位於楚國西部群山和中部平原的交界處，優越的地理位置促進了當地的商業發展，正如村長孫子說的那麼繁華富饒。
山嶽郡地廣人稀、丘陵密佈，人口約有二十萬，其中年齡適合太玄道觀選徒的也有四千餘。
進城的大道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坐著四輪馬車，拿的出錢財的也有個騾子車，至於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只能坐官家安排的牛車了。
此時，蘇青山二人掛在牛車尾上，其他人一副嫌棄的表情，生怕被他倆碰到了。
活了這麼久，離開王家村、出遠門還是第一次，半大孩子們忍不住四處觀望。
黃昏將近，薄暮冥冥，牛車駛出數里長的山谷，剎那間，視野豁然開闊起來。
蘇青山抬頭遠望，鍍上一層金黃色的城牆綿延不絕，像是平地而起的屏障，與平坦的地表貼合得極為自然。
他只能感嘆一聲不愧是村長孫子嚮往的富貴地。
主城門前，蘇青山抬頭望掉了草帽，暗自遐想，這道城門比我的牛棚都大。
此時兩側的穿甲軍士列隊而站，神情嚴肅，檢查著他們攜帶的任何物品。
入城後，天色徹底暗了，沒來得及欣賞城內的繁華夜景，孩子們就被帶到一處院房。
“小崽子些，你們可要聽道長的話，否則打斷你們的狗腿。
嘿嘿，道長大人，他們就交給你了，不聽話隨便揍、隨便打，山裡的娃兒皮厚實。”
老村長低頭哈腰，那副嘴臉像極了財主家的狗腿子。
那位黃袍道人冷冰冰說了句，“後日午時末再來。”
哐當！院子的大門關閉。
蘇青山瞪大了眼睛，然後使勁揉了揉，難道是自已看錯了？院門居然自動關閉，門栓也插上了。
他輕輕拉了拉王小滿的手，貼著她的耳邊，悄聲細語，“小滿，剛才那院門你看清是誰關的嗎？”
王小滿一頭霧水，誰關的院門？她是一點兒沒注意到，聽完村長的話，又見那道長神情冰冷，滿腦子擔憂著會不會因為是白毛女遭受毒打。
“青山哥哥，我沒看清楚，想來是那位道長吧！”王小滿搖搖頭說道。
黃袍道人領著這些孩子去往住處，全程待人和氣，偶爾與他們交談也是笑意盈盈。
王小滿也不知其中道理，道長為何對待村長沒好臉色，與他們幾個孩子又這般客氣。
蘇青山也察覺出道長客氣過頭，好似在忌憚什麼。
住處是單人房間，已經整理妥當，只等著他們拎包入住。
蘇青山與王小滿比鄰而居，只隔了一道木牆。
趕路累了一天，進屋後，蘇青山一頭倒在床上呼呼的睡了起來，沒有一點兒小孩子怕生的感覺。
睡了一小會兒，王小滿的聲音就在房門處響起。
“青山哥哥，我有事要和你說，你快開開門。”王小滿的聲音很輕，有著幾分急切。
房間內的鼾聲驟然停止，幾息後房門開啟，“怎麼了，小滿，有人欺負你嗎？”
王小滿右手食指豎在嘴邊“噓”一聲，側身進門後，又探出腦袋左右瞧了瞧，確認四下無人才關上房門。
“青山哥哥，我聽見另一側房間裡的談話了。
他們說這次不少人都是來走個過場的，真能被選上，有天大的福氣享不盡呢！”
王小滿從小聽覺就異於常人，很細微的聲音她都能聽清楚。
蘇青山豎起耳朵，被王小滿的神秘操作吊足了胃口。
“什麼福氣這麼大，難道選上了可以當官老爺嗎？”
王小滿撥浪鼓似的搖搖頭，“好像說的……被選中的人，能修煉仙法、長生不老。”
蘇青山懵了，活了十二年，有人告訴他人還能長生不老，簡直是“搬樓梯摘星星——沒譜兒！”
況且他現在吃頓剩飯都要看人臉色，對長生不老並沒有想象那般嚮往。
“這如何能當真？便是那大河裡的老王八，也不可能長生不老的。”
“嗯嗯，如果真能長生不老，那就太好了。”王小滿把下巴擱在桌上，臉頰上不多的肉隨著說話微微顫抖。窗外月色撲進小小的房間，讓她染上一層銀月灑落的希望。
蘇青山不明白她為何想長生不老，下意識想問問，又把話封在了嘴裡。
“青山哥哥。”
“嗯？”
王小滿把臉頰一偏，貼在光亮的桌面，“你覺得我們能選上嗎？”
蘇青山知道她的擔憂，往她身旁靠了靠，真誠凝視，坦然說道：“沒有小滿，長生我也不要。”
“嗯，小滿也是。”
兩人再沒說話，月色安靜地在屋內生長。
晚風把屋外的新葉搖出響聲，王小滿今夜沒有離開房間，今夜也沒有人受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