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粗長的枝葉就要穿透她們的身體,塵土飛濺,在地面留下巨形的深坑。

赫卡忒拉著阿爾傑躲開,那隻惡魔吃了少女的心臟,血腥味裡似乎還帶著少女純貞的芳香與最後的苦澀淚水,都被擠進惡魔醜陋的身體。

束起的發被樹枝劃散,喉嚨還哽著鐵鏽味就蔓延到了嘴裡。

她重重落地,無冀鳥從樹上跳向空中就墜入泥地,還未來得及感受一刻蔚藍的天空,樹枝就穿透了心臟,血液噴湧而出,殷紅的,滾燙的,滲入泥土。

蔥籠藤蔓繞住瘦弱的身軀,腰上繫著的號角被摔得粉碎,純白色的碎片嵌入了赫卡忒的右眼。

“姐姐!”阿爾傑翻騰著起身,怪物密集的眼睛轉向左腿受傷的少年,在怪異的沉默中,少年周身的最後一次血腥氣都要被吞食入腹。

他被藤木貫穿時還保持著向這裡看的姿勢,阿爾傑還在掙扎,嘴中全是血味,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著鮮血。

只是一瞬間,全身都顫抖著變為死寂,他痛的想大聲尖叫,身體卻抽搐著,緩緩變為幹扁的養料。

姐姐,母親,蘋果樹,未來。

少年的瞳孔逐漸渙散,慘白的面板像是迅速枯萎的花朵深凹下去,被怪物吸乾血液,全身各種器官擠在慘白到幾乎透明的一張皮裡,零散的骨頭碎成一塊一塊,讓他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具屍體,猙獰恐怖。

赫卡忒能清晰的察覺自已的心臟已經不再跳動了,右眼上的血液凝固在猙獰的傷疤,滾燙的眼淚讓剛凝固的血液再次流動起來,源源不斷的流出喘不上氣的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爾傑說的那些話,赫卡忒有些難過。

她有些不知所措,停止不了的眼淚讓赫卡忒真正覺得自已被所謂的情緒控制著,可又想起母親面龐溫柔的輪廓,中年婦人姿態優雅,她親吻赫卡忒的臉旁,聲音輕飄飄又不真實,像只在夢境裡存在:“阿普,人都是有感情的,不要忘記自已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少女如雪崩下的幼鹿,藏在某片冷的發抖的地方,雪花每時每刻蠶食著她的溫度,逝者破碎的身體彷彿還在看著她。

咚、咚、咚、咚、咚、咚...

她有些找不到她的墳墓了。

近乎是茫然的,無措。

人的墓碑上都有名字,比如在她12歲時死掉的那位鄰居湯姆,她看著青年的屍體被抬入棺槨,包括那一本他從不離手的記錄著“詩和遠方”的筆記本,他的名字被刻在簡陋的石板上,從他出生伴隨到死亡,化為微風與新枝,是他一生存在的標誌。

她叫赫卡忒,然後呢?

鎮民說赫卡忒不是個好名字,以凡人之身褻瀆了神明,她死後會下地獄的。

少女輕輕抬頭,刺眼的陽光照的眼睛不舒服,滿臉錯愕。

人間如地獄。

赫卡忒永遠波瀾不驚的心裡拋入一顆心臟,神明迫切的希望悲慘少女擁有情感,然後感受到無盡淒涼的絕望。

那身型巨大的怪物張開嘴,露出一圈一圈鋒利的尖牙,上面似乎還掛著腥紅肉塊阿爾傑的下半身已經被吃掉了,他軟塌塌的身體上掉下一隻手,幾塊骨頭突兀刺出來,直愣愣的,落在少女面前,濺起的一層塵土沾上她髒兮兮的臉。

“阿爾傑。”她把戳在心臟裡的藤蔓拔出來,左胳膊無力的掛在一旁,鮮紅的血從眼睛流滿了半張臉。

她張張嘴,仰頭望著阿爾傑零散的身體:“把我的弟弟還給我。”

又是一根樹木的尖刺,迅速戳穿她的肩膀。

“沒用的,你殺不死我。”

赫卡忒的眼睛總是灰濛濛的,像一灘死水,讓她寡淡的面容更加木訥呆板,所以她只有閉眼時是生動的。

可她一動不動,像中世紀的老舊唱片,周圍的一切都褪色成安靜的黑白,身體變成木偶的軀幹,經歷過的痛苦只能在她身上看到一層掉了的漆,在腐爛的木頭深處長出猙獰的裂痕,一點一點敲碎她的靈魂。

火焰在眸中肆意生長,她只有一隻手能動,從燃燒的雜草堆裡找到一把滾燙的鐮刀。

火焰慢慢附上面板,皮開肉綻,手掌在杆上留下漆黑的掌印。

細細的藤蔓纏繞全身,扼住她的喉嚨,她連血都嘔不出來,卡在氣管裡讓人窒息。

劈斷了怪物的藤蔓,赫卡忒嘔出的血裡還摻雜著碎裂的器官,藤蔓還微微掛在身上,她揮舞鐮刀,眼中燃燒的玫瑰瘋長。

它們長滿怪物全身,擠進他的眼睛,剝落他的面板,讓他變成一攤爛泥,可她依舊不曾停下,關節被擺動的變形,鐮刀幾乎要從手中脫離。

少女的眼睛還流著血,她的眼睛溼漉漉的,不知是因為血液還是淚水,只知道苦澀瘋狂湧出。

“姐姐。”

赫卡忒遲疑的停下不停揮舞的刀刃,她的手腕上纏滿玫瑰的根刺,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花香裡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拔下自已身上的玫瑰,它長在人的血肉裡,盛開,綻放,慢慢化為灰燼,飛揚在蔚藍的空中,是嬌豔又惡毒的生物。

她有些茫然,垂目看向躺在玫瑰中的少年,聲音莫名的乾澀沙啞。:“你是誰?”

少年長滿玫瑰的一張臉大咧咧的笑起來,他似乎笑彎了眼,玫瑰緊湊湊的堆在一起:“我是這裡的玫瑰人。”

赫卡忒淺色的瞳孔轉移到那些玫瑰上,伸手把他拉起來:“你躺在這裡會被刺扎到的。”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我也是玫瑰!”玫瑰人蹦蹦跳跳的繞著赫卡忒轉了幾圈,忽然湊近,語調現在唱歌謠。

“你看天上呀。”

天上有棵蘋果樹

下面有朵玫瑰花

啦啦啦啦啦啦啦

地上王子來救它

拿起寶劍和魔法

一顆蘋果砸到了赫卡忒的頭上,她也不想忘了什麼事了,下意識的情緒外漏:“...什麼?”

透亮又紅潤,帶著花朵的香氣。

少年又笑了,不過這次他顯得有些痛苦,有些結巴,卻還是樂呵呵的說:“吃吧吃吧,吃了就是我的朋友了。”

赫卡忒沒怎麼吃過蘋果,第一口香味就捲上了舌尖。

她聞了聞蘋果的表皮:“蘋果就該是香的嗎?”

玫瑰人睜著空洞的眼睛:“這是玫瑰園裡的蘋果樹,當然連果木都是玫瑰香啊。”

“是嗎?”她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嘴角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這是我第一次看蘋果樹。”

“是嗎是嗎?!”玫瑰人更興奮了:“那你就留在這裡吧!我們可以永遠做好朋友!”

赫卡忒嗯了一聲,又咬了一口蘋果,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觸碰了她的嘴唇,她的視線下移,是一朵玫瑰花。

“這蘋果...怎麼沒有核啊...”

玫瑰人還在滔滔不絕:“那是因為這可是在玫瑰園裡長出的蘋果樹...你吃了這個,我們就要做永遠的好朋友!”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臉上所有玫瑰花都在逐漸腐爛,露出他原本的面容。

他笑著看向愣神的赫卡忒:“你留在這裡陪我吧!”

少年的臉變得無比熟悉,偏偏又是薄薄的一層面皮,他像是在流淚:“姐姐...姐姐...”

像是破爛玩具的眼睛掉下來,看清雜草堆裡躺著的怪物。

沒見過的...新怪物。

阿爾傑被感染成了怪物,在赫卡忒殺掉那個怪物之後。

她臉上沾著大片血汙,嘴裡還有溫熱殘留物,混著人體碎片,嚥下了喉嚨。

......?

阿爾傑?

赫卡忒比任何時候都想慘叫,可她張了張口,看著自已沾滿血汙的手掌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一動不動,像洗到發白的破木偶娃娃。

誰呀誰來告訴王子呀

玫瑰花早已經皺巴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世上沒有寶劍和魔法

最後只剩枯萎玫瑰花

聖潔的教父從遠處走來,拉起沉默的羔羊,他戴著的鏡片碎成蛛網狀,那雙淺色的眼眸裡似乎還含著笑意:“我知道你從未見過玫瑰。”

赫卡忒動了動喉嚨,似乎是浸在情緒裡久了有些失控,碎髮凌亂的粘在臉上,她啞著嗓子:“我剛吃了致親的心臟,罪無不赦,神會來殺了我嗎?”

她如枯敗柴木,就連眼底映著那片金紅的火燒雲也可以燃燒沾滿泥土的腐木,渾濁不堪。

“神只會懲治怪物。”教父的視線輕飄飄的落到小鎮的街道,死去的鎮民像無頭蒼蠅樣在鎮裡遊蕩,原本的面板上長出黑色的斑點, 脖子與四肢變得纖長,漫無目的的前行。

教父的左眼球有些凸出,細長的蛆蟲在眼球背面蠕動,讓他的眼球不由自主的轉動,幾乎要掉落下來,他笑的身體發顫:“我們都成為怪物了,沒有人能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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