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寧仍然未醒,昏迷中卻可以看著回憶中和孃親的點點滴滴,清醒的時候卻只能面對著一片昏暗。

或許他並不想醒。

男人叫蘇楓延,是村落附近較為富裕的一戶人家,早年不知什麼原因,在此處隱居。得一良妻,是附近人家都知曉的賢淑女子。名為蕭禾依。

育有一女,女孩乖巧可愛,嘴巴也甜,人們都認為他們夫妻二人教得得當。夫妻給自已的寵溺的女兒取了個名字叫蘇妤。

早晨,蘇楓延和妻子醒了之後,打算著如果阿寧醒了就帶著他一起把他孃親的屍體葬了,但是孩子還小,沒有錢,連棺材都買不起,要怎麼葬也是一個問題。

可是直到中午,阿寧還是沒有要清醒的傾向。

夫妻二人打算著去鎮裡買個棺材,想著少年孤苦伶仃又天生眼盲,沒有棺材也葬不了,心中的善良之心便壓抑不住。女兒醒了之後,丈夫便讓妻子陪著孩子讀讀書,寫寫字。

蘇楓延的家裡是有不少書的,如果你仔細觀察,你可以看出男人是透露著書生氣的。

男人出門買棺材,回來之時已經是當天傍晚。小女孩在大門裡,透過大門觀察著外面,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心想著:阿孃說爹爹去鎮裡了,爹爹每次從鎮裡回來都會給我帶好吃的,今天有沒有呢。一架馬車上坐著車伕和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女孩就知道自已的父親回來了。

馬車上的棺材上還坐著一個人,此人身穿狐白裘大衣,盡顯榮華富貴,面容也是富人相,卻沒有對棺材感到晦氣。與這個地方的人格格不入。

他是半路截停馬車,並丟給車伕銀子,說想搭一下車,在路上一直坐在棺材上並沒有說話。

馬車停在大門口,因為有陌生人,女孩沒有跑出去迎接她的爹爹。蘇楓延和馬伕下車之後,尋思著把棺材搬進院子。

棺材上的男人,從車上跳下來,但卻讓眾人嚇了一跳,因為他跳下來的途中在空中停滯了一會才落地。

他問“先生,你還這麼年輕,這口棺材不是為自已準備的吧?家裡最近有喪事?”

蘇楓延回答說“年景不好,鬧了饑荒,是鄰里的人。”他只是說了句“苦啊,都苦。”就轉過身揮了揮手是“先生有緣再見,希望你在這裡可以從書裡讀出個朗朗乾坤來。”

蘇楓延沉默不語,他知曉這男人什麼身份,知道此人並不簡單,但是並沒有理會他那句話。此人出現必然是上面那位占卜到了自已位置,這麼多年了還不放過自已嗎……

他如今已經不想知道什麼國家大事,不想爭那廟堂之高,他已經對這個國家失望了。現在的他只想好好的陪著妻兒。他在心裡擔心著,怕這持續了許久的寧靜被打破。

冷冽嚴肅的表情轉換成微笑,轉頭向躲在門後的女兒說“爹回來了。”

和車伕一起把棺材抬進了院子。車伕也覺得這一路上奇奇怪怪的怕摻和到不好的事情馬上就回去了。

妻子走了出來說著“怎麼辦?還沒醒,今天一直不讓妤兒靠近阿寧還有偏房,她還一直問為什麼。還好是冬天天氣寒冷,不然屍體都臭了。如果明天還不醒的話,我們咋辦?要不要先埋了?”

男人說“總得讓孩子再看他的孃親最後一眼吧?你先別想太多明天在看看。”

男人轉身抱起女兒,雖然女孩已經不小了,但是爹爹還是喜歡抱著她。

兩個人一言一語的說著“爹爹剛剛那個人是誰呀?長得俊俏的嘞”

“爹也不曉得呀,城裡來的吧”

“那爹爹那大木頭是什麼?”

“那個呀,是可以讓人在另外的世界漂泊的帆船呀”

“但是也不像船呀,那個是什麼世界呀?”

“等妤兒長大就知道了”

“那爹爹有沒有給我帶吃的呢?”“哎呀!爹爹忙忘了”

“那好吧,妤兒也沒有那麼想吃啦~”蘇楓延在一兜摸出了幾顆糖果,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爹爹最好了!”

男人送女孩睡覺之後,看向那偏房,說:“這孩子真苦,我和你一樣希望自已孩子能一路幸福的長大。我理解你,你安心去吧,在此停留太久也不是好事。希望孩子一路向陽花開,我會盡量照顧他的。”

此時一陣寒風吹過,吹進了許寧昏迷的房間,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趴在床邊,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臉頰和鬢髮,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告別似吻了孩子的額頭之後起身走向門口,一步一回首。

“風雪若漸苦相離,無災無難常安寧。”

許寧突然睜開眼睛,呼吸急促,剛剛好像感覺到一陣溫暖。他的眼睛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本是一片昏暗,現在變成了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是什麼,有幾個黑點在勾勒著什麼。他覺得腦中一片混沌,隨後便又昏過去。

等到次日,下午在夫妻二人不知道如何做的時候,阿寧醒了。

他的眼裡不再昏暗,而是白茫茫一片,甚至可以看見顏色較深的物品的輪廓。

他在床上坐了起來,小女孩看見之後,對著正在劈木頭的爹爹和站在旁邊蕭禾依說“爹爹,孃親,哥哥醒了!哥哥醒了!”此時的蕭禾依正在說要不要用術法讓男孩甦醒。男人放下斧頭,走入屋子。

看見男孩便皺了皺眉頭,因為男孩睜開的眼睛裡紋路正若隱若現的閃爍著。

對著男孩問“阿寧,你好點了嗎?”“嗯……叔叔我好點了,我娘在哪裡?”男人回答“在偏房,棺材我給你準備好了,不過不是白送的,你以後是要還的,你不要太過傷心了,你孃親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

“叔,人死了真的會到地府嗎?”蘇楓延停頓了一會說“這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想知道你就好好活下去。”男孩沒有回答,隨後下床走向偏房。來到木架前,握著那雙沒有溫度的手。

蘇楓延對著妻子說“那種封印你見過嗎?”蕭禾依思索片刻說“如果沒有錯,應該是官家的大內的那幾位,但又有些許不同,這個封印如果人為破除的話會被施法者感應,所以你沒有破除對嗎?”

“嗯,我覺得有點奇怪就沒有亂動。”蕭禾依說“是誰這麼狠毒,對著一個孩子做這種事,如果不破除一輩子都只能盲著,這次意外竟然破除了點,也是驚為天人了,這等封印屬實棘手。”

阿寧走出偏房說“叔……幫幫我把孃親埋葬了吧……”少年臉上佈滿淚水,他並沒有在意,抽泣著說出這句話。

“好”

妻子和小女孩沒有跟來,阿寧和蘇楓延一起走入後山。

雪還在下著,只是相較於前幾天已經不是那麼的大,只有窸窸窣窣的雪花在天空中飄著,飄落在結了冰的若水河上,鋪滿河面,給予人生存的河流,多少年來沒有如今年一般,宛若銀河。

一中年一少年在忙碌之後,立起一座新墳。泥土夾帶著雪花,墳上黑白交映著,漸漸白色佔了主色調。少年捧起泥土,絲毫沒有感覺到手中傳來刺骨的寒冷。

墳立在少年原本的家不遠處,他想著孃親想回來的時候,不會走太遠的路,就可以看看他。

蹲在墳前的少年站了起來對男人說“叔,你說我娘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如此?”男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向前看。”三個字在男人嘴裡出來,像是斟酌了很久。

少年突然跪下說“叔,此恩不知如何報,我這輩子也就這個樣子了,但是我孃親說要知恩圖報,從今天以後,叔你有事需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做。”

蘇楓延回答說“不必如此,你要記住你的前路一定是向陽花開的,不要那麼快否定自已的人生。不管他人如何定義你,詬病你,作自我,你孃親知道了也會特別高興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

“今後如何?跟著我們一起生活?”

“我想陪著我娘。”

“那你吃什麼?”

“嗯……”

男人先一步回家,叫阿寧一起走,他一直說想多陪娘一會。蘇楓延叮囑“雪要下大了,早點。”阿寧回答說“好。”蘇楓延並沒有離開而是在路上等著。

楛樹葉片被雪壓得下垂,寒風穿過樹林,發出嗚嗚的抽泣聲。此時還有另外兩道目光注意著此處。

一個是那天穿著狐白裘的男子,他看著少年心裡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一個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白頭老翁,大雪天的,坐在樹上拿著不知道是否能叫釣魚竿的釣魚竿在釣魚,一支桃枝綁著線。樹下只有白茫茫的雪地。他好像感覺到什麼,突然和釣到魚一樣,扯著魚線。

幾絲細線,被他釣起,握在手裡。他隨手一丟,把細線丟向隔了不知道多遠的少年。說著“看你這麼慘,這點氣運我也不稀罕,罷了罷了,送你得了。”他感受到有另外一個人藏在山中,“鑑天司?那老不死的弟子?不錯嘛,我要是有個弟子就好了。”

少年終於離開,已經是傍晚,大雪中的身影孤孤單單,自幼就沒見過父親的阿寧,徹徹底底的一個人活在世上,幸運的是有蘇楓延一家。

年關將至,本是值得期待的時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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