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荀良錯也不是個愛說教的人,但作為同一陣線的盟友,不得不在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上提醒他注意;

雖說朋友有規勸之義,卻也不想因此烙上一個好為人師的刻板印象,便又說道:

“你也別嫌我囉嗦,並非是荀某謹小慎微,不知變通,只是到了我這個位置,見慣太多蠅營狗苟之事,皆因「權力」帶來的便利所致,這與你因「咒術」上的強大而獲得的巨大便利,並無二致。”

“我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五竹悟對此有些無奈。

“說來慚愧,大概是我最近看了網文的緣故吧,有些作者就喜歡囉嗦水文。”

“看……網文?”

“是啊,近來閒暇的時間多了,便抽空看了些網路爽文,在裡邊經常聽到的一句話便是「強者為尊」,甚至在一些小說中,開篇就直接挑明「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

“「強者為尊」?”五竹悟想了想,又道:“藝術創作來源於生活嘛,你看如今這個世道,其實這話說得也沒錯。”

【“話雖如此,但小說裡的那些龍王、戰神、贅婿等開掛主人公,本身已經是在刻意隱藏身份,試圖融入正常的社會秩序體系了。”

“在此期間,通常會遭受來自反派的欺凌和羞辱,至於動機,往往是沒有來由的,單純因為我比你強,比你顯赫,我就可以欺負你,蔑視如一個廢物。”

“這種傲慢與偏見的底氣,源自於反派金錢和背景身世兩種「暴力」因素疊加而來的「權力」,在這裡,「強者為尊」的具體表現就是「欺凌他人」。”

“而在主角公佈真實身份後,形勢馬上迎來倒轉,看著反派們搖尾乞憐,主角卻又做著相同的事情,再次凌駕於規則之上,所依仗的,是比反派更高層級的「暴力」。”】

“既然你說的這個「暴力」如此有用,那為什麼不直接讓我……”

【“正因為「暴力」如此有用!它在小說裡才會如此迷人!!”

荀良錯有意岔開五竹悟原本的話茬,轉而說道:

“我們常被告知「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實際上「暴力」最容易解決問題。”

“只是我們基於道德和文明準則,「暴力」不會是我們的首選項,而是最後選項。”】

“是嘛……”五竹悟被搞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只好應聲附和。

【“所以當這個「最後選項」,變為「首選項」在小說中肆意揮灑,才會如此過癮!但它終歸只能體現在虛構的文學作品中。”

“透過現象看本質,會看到原本試圖融入普通社會體系的主角,親手將這體系打破,享用「暴力」帶來的各種資源便利。”

“這便是所謂「強者為尊」的爽文世界,初看之時很爽,情緒得到宣洩後,巨大的空虛感又隨後而至。”

“皆因迴歸現實後,獲得「便利」的另有其人,自已頂多只能是個看客。”

“這種市場化的爽文,本身就是為了調動腦中的多巴胺,追求極致而短暫的爽感。”

“它像是一劑令人上癮的止疼藥,療效顯著且短暫。”

“而這種止疼藥本質上,也是對「暴力」虛擬上的追求和享受。”】

原只是想簡單說兩句,擺脫自已「好為人師」一面的荀良錯,卻不知不覺越說越多;

這讓五竹悟有些意外,隨口說道:“是是是,那怎麼做才好,大哲學家。”

【荀良錯對此深有所悟,彷彿進入到一種演說家的狀態,兩眼放光,激昂的說道:“當然是「愛」!越強大,越要學著去愛別人!”

“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只會重蹈覆轍。”

“因「暴力」獲得的一切,最終也會因「暴力」而失去。”】

五竹悟不太認同他的觀點,因為他很清楚,強大之人,通常會因自身的強大,聽不進去他人的意見,會認為自已的判斷和決策是絕對正確的,進而盲目自大。

又因自身的強大,往往會墜入精英主義的自負,認為弱者就是為執行精英制定的方針存在,為精英服務的;

自負的認為,關乎千萬人生計的決策問題,不需要那麼多人來思考,卻不知道「強者」與「弱者」間是最不能感同身受的。

這就好比自已喜歡吃香菜,就認為別人也會喜歡,不管他人的意見就是要撒上這麼一把,完全忽視了世界的多元性。

「強者」的特性就是把自已的感受強加於他人身上,這何嘗不是一種對弱者的「社會霸凌」呢?

想讓這樣的「強者」學著去愛世人,未免有點異想天開了。

想到這,五竹悟委婉地表達到:

【“愛嘛……愛,你說的這個東西太虛無縹緲了,何況是要讓「強大」的人去愛別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嘛,越強大,越傲慢,畢竟人類的悲歡是無法相通的。”

“這是人性的使然,不用過分苛責,所以人性是需要被教育的,但「強大」的人,誰又有資格去教育他們?”】

【“的確,讓「強者」學會去愛世人,是個充滿悖論的難題。”

“尤其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愛」就顯得太天方夜譚了,特別是對「強者」而言。”

“就連普通人,也被「暴力」的衍生物裹挾,成為權力和金錢的附庸。”

“你的夢想是什麼?已經放棄了嗎?”

“在外務工時認識你的鄰居嗎?知道叫什麼名字,見到了會和他打招呼嗎?”

“當你談論這些與「金錢」無關的事物,會被笑話嗎?”

“我們都陷入了物質的陷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拉得太遠。”

“當我們沒空思考這些看起來「無用」的事物時,就不會產生新思想,也不會和其他思想碰撞”

“終日為了生計奔波,如精英們所願,確實就沒辦法思考那麼多事情了,人們變得唯利是圖,整個社會也因此沒了人情味。”

“對物質過度的追求,必然導致精神文明的缺失,當精神家園趨於空洞時,行為就越野蠻。”

“對藝術的嚮往、對科學的探索、對人文的關懷、對哲學的深思,這些人類最著迷的事,反而都不會被從文明的荒漠拾起。”

“「愛」,便無從談起。”】

“愛嘛……”五竹悟想著,興許是這荀良錯是一個人在這「積木籠待久了」,沒人陪著說話,也就給他當一回洩洪閘好了:“你說的這個「愛」,太抽象了。”

【“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並不在於經濟和城市化的發展,而是要看發展的成果是否惠及整個集體,這是「愛」的體現。”

“對弱者的尊重,對惡者的憤怒,對公平與正義的不懈追求。”

“容得下不同的聲音,聽取不同群體間的訴求,並加以改進,這些也都是「愛」的體現。”

“而這些,都需要「強者」來做,而不是「強者為尊」這種操蛋的設定。”

“很遺憾啊五竹悟,時至今日我們依然沒有做到,「亞特拉馬遠征」成功了,卻也失敗了,又回到了歷史的原點。”】

五竹悟本以為,興許是荀良錯一個人在「積木籠」待久了,沒人陪著說話,便給他充當起洩洪閘的角色;

而當聽他這樣說完後,又深有所感,便說道:“我嘛,雖然被人稱為「人間雙壁」,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關於未來這條路怎麼走,我從來想不通,所能想到的,就是剛才所說的一次性把上面這些老傢伙……”

荀良錯抬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也剛好缺一杆槍,我們不就是因為這樣才合作的麼?”

“說得也是呢。”

兩人心領神會,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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