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熊燃燒的篝火和歡快的歌舞聲中,金屬杯裡流淌著醇厚的酒水,而盤子裡則盛滿了油光滿溢的肥美肉食。在這溫暖的火光映照下,林楓颯和洛楚瑤坐在柔軟的毯子上,對面不遠處,一個充滿好奇與活力的黑髮青年引人注目。

然而,仔細觀察之下,可以發現這位青年的年齡似乎比初見時更為成熟。他那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樣,只是讓他在人群中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他身旁,僅有一位被他尊稱為老師的老人,而那些隨從則或是恭敬地侍立一旁,或是忙前忙後地為他效勞。然而,對於這些,他似乎並不在意,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林楓颯和洛楚瑤能夠坐在離這位青年如此近的地方,實乃他特意安排。那些隨從似乎將這一“殊榮”視為極為重要之事,因此在佈置毯子時,特意將他們的位置放得離主人很遠。除了篝火之外,他們兩人之間還站著兩名身穿簡樸行裝、腰間掛著佩劍的隨從。

林楓颯不禁思索,若是這些隨從知道洛楚瑤的腰帶中還隱藏著兩柄鋒利的飛刀,且以她高超的身手,在如此近的距離內絕不會失手,他們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林楓颯的視線輕輕掠過那兩個站立不遠處的隨從,他們雖看似隨意,但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時刻鎖定在他們兩人身上,彷彿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迅猛撲上。

“年輕人,除了那兩句你‘恰好’知道的詩句,你還知道些什麼?”棕發青年口中咀嚼著羊肉,香料與醬汁的香氣交織在一起。他放下筷子,從盤中又夾起一塊油光閃閃的肉條,“《詩經》、勇敢與飛刀,或許你更應該告訴我你不會什麼,而非你會什麼。”

林楓颯微微一笑,聲音中帶著不加修飾的率真:“我所掌握的技能確實不多。”他頓了頓,繼續道:“但對我和我的妻子來說,過好每一天、珍惜彼此,這便是最重要的。”

那人轉過頭,目光落在洛楚瑤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溫文爾雅的微笑:“看來你非常珍視與妻子的關係。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機會能讓她過上更為優越的生活,你是否願意成全她呢?”

林楓颯的眉梢微皺,對方的暗示如此明顯,讓他略感意外。他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但內心深處卻開始警惕。他緩緩地站起身,這一舉動立刻吸引了兩個隨從的注意。他們立刻邁步上前,擋在了林楓颯的身前。

洛楚瑤在林楓颯起身的瞬間,也緊跟著站起,她並肩站在林楓颯的身旁,一隻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臂,彷彿在傳遞著某種堅定的力量。

林楓颯輕聲說道:“對不起這位公子,我們並不想過其他的生活,現在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好。”

雖然話語溫和,但他的內心卻如同波濤洶湧的海浪,不斷推測著對方的反應。是憤怒失控,還是立刻變臉,這些可能性在他的腦海中迅速閃過。而更為關鍵的是,如果情況真的發展到那一步,那些柔然人肯定不會伸出援手。

在這短暫的時刻,林楓颯的思緒萬千,然而他唯一沒有考慮過的,就是放棄洛楚瑤。

那人轉過頭,向旁邊的老人嘲諷地笑道:“看啊老師,我就說柔然人都是一群蠢貨。看他那模樣,好像隨時準備和我決鬥,真是個可笑至極的柔然小孩。”

老人不以為意地抿了口酒,淡淡地說道:“他是個勇敢的人,雖然行為顯得有些愚蠢,但這種堅持卻也難能可貴。與你相比,或許你更應該清楚自已真正應該守護的是什麼,而不是追逐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老師,你又開始說教了。”黑髮男人似乎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但隨後又舉起酒杯向老人敬酒:“敬我最尊敬的師長,我的良師益友,以及最好的朋友。”

他的話語落下,隨即一飲而盡,輕輕擦拭著嘴角,轉向林楓颯道:“坐吧,小夥子。你的勇敢已經毋庸置疑。你的小妻子固然美麗,但她的年紀尚輕,或許幾年後,你才會真正面臨考驗。至於她,我並無多少興趣。”

林楓颯暗地裡鬆了口氣,他故意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坐下,像個孩子般辯解道:“我妻子並不小,她的美麗已經足夠。”他的表情似乎為男人對洛楚瑤的不屑感到不滿,然而實際上,他的後背早已溼透,心中忐忑不安。

他實在難以想象,如果那人真的對洛楚瑤產生了興趣,他會如何應對。現在的他,沒有任何力量去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他除了奮力一搏,似乎別無他法。

男人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年輕人,你有沒有想過為我效力?”他繼續道,“我可以給你一份豐厚的報酬,當然,前提是你得值得。”

林楓颯感到有些意外,他不明白這人為何會看上自已。除了剛才林楓颯巧妙地接下了那人以《詩經》詩句為掩飾的嘲諷外,他似乎並沒有其他特別之處。那句詩,是那個青年對他膽小懦弱的諷刺,而林楓颯的回應,則是對對方虛偽的諷刺。

男人轉向旁邊的老人,饒有興趣地問道:“老師,你覺得如何?有一個能用桑漠方言背誦《詩經》的柔然隨從,雖然他看上去衝動而天真,但至少他不會總是玩弄心思。”

老人目光轉向林楓颯,淡淡搖頭對男人道:“你若只是渴望他人驚歎於你擁有這樣的隨從,那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他或許會讓你的親戚們背後議論紛紛,讚歎不已。但除此之外,這孩子對你似乎並無他用,這點你心知肚明。”

男人微笑著聆聽,隨後點頭,以略帶歉意的口吻對林楓颯道:“你看,我本有意讓你擔任我的隨從,卻有人質疑你的價值。但請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感到失望。”

他輕抬手指,發出清脆的響指聲,一名隨從立刻上前,遞給他一個小巧的錢袋。他隨意地將錢袋丟在林楓颯的面前,淡淡地說道:“拿去吧,帶著你的妻子離開這裡,我現在要用餐了。” 男人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淡,他低下頭,專注於面前的食物,不再給予林楓颯他們任何關注。

林楓颯沒有多言,他緊緊握住洛楚瑤的手,離開了火堆旁。剛走出不遠,他們的視線中便出現了幾個柔然人的身影。林楓颯毫不猶豫地掏出剛剛那人給予的銀票,準確地扔向了那幾名柔然人中的領頭者。緊接著,他拉著洛楚瑤的手,快步走向了自已的篷車。

剛踏入篷車,林楓颯便迅速整理起行囊。他麻利地脫下柔然人的服飾,換上了自已原先的袍子。隨後,將那位柔然人贈予的第二個錢袋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緊接著,他取出了事先藏於篷車木板下的短弩。自從上次利用它除掉洛風雲後,他便習慣將這致命武器放置在旁人難以察覺、自已卻可輕易取用的地方。剛才為了表演,他暫時將短弩藏匿在車下,現在握著那冰冷的弩臂,他才感覺到一絲安慰。之後,他將那幾張麻紙和毛筆也裝了起來。

洛楚瑤默默觀察著林楓颯的每一個動作,當他的目光轉向她時,她露出了詢問的神情。

“我們要離開這兒,洛楚瑤。”林楓颯沒有時間詳細解釋,儘管那位柔然人似乎已忘記洛楚瑤的存在,但林楓颯不敢冒險。他不知道對方何時會反悔,因此不能依賴柔然人的幫助。

“現在一切只能靠我們自已。”

他邊說著,邊撩開布簾望向外面。外面的世界依舊熱鬧喧囂,柔然人正歡快地跳舞唱歌。而那個男人和他的手下依舊停留在原地,似乎並未察覺到身後的異常。林楓颯回頭,看到洛楚瑤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他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輕輕安慰道:“別擔心,我以後會養活你。等過段時間,我們還會回來,我會幫你找到你父親洛方彥的。”

洛楚瑤輕輕點頭,隨即開始忙碌地整理物品,然而在林楓颯的眼中,她塞進包裹的那些物品似乎都是多餘的。

“等所有人都安睡之後,我們便出發。”林楓颯低聲吩咐,夜色中的營地依舊熱鬧非凡,顯然現在並非合適的時機。

柔然人的歌舞持續不斷,直到一位隨從向洛元武抱怨這喧囂打擾了他的休息,並隨手塞給他幾張銀票,歌聲和舞步才終於停歇。

隨著歌聲的消失,營地逐漸恢復了寧靜,唯有夜風偶爾吹動帳篷的幕布,發出輕微的“轟轟”聲響,打破了這寧靜的夜晚。

林楓颯與洛楚瑤小心翼翼地從篷車中走出,沿著篷車間的陰影悄然前行。然而,當他們接近那些人所居住的帳篷時,一陣微弱的馬蹄聲再次打破了這靜謐的夜。

林楓颯迅速拉著洛楚瑤躲進附近一輛馬車與帳篷之間的空隙中,同時營地中也有人開始四處巡查這突如其來的聲響。

不一會兒,一個隨從跟隨著幾名柔然人匆匆趕到營地出口,隨後帶著一個陌生人返回了帳篷。

隨從們開始匆忙地收拾行裝,而那位黑髮男人則與一位老人悠然地走出帳篷。他們漸行漸近,最終來到了林楓颯和洛楚瑤藏身的馬車附近。

“真是出乎意料,事態的發展竟如此迅速。”男人對老人說道,“說實話,我現在感到有些措手不及。老師,您知道我並不希望最終一切變得無法收拾。”

老人輕輕點頭,手中握著一封已啟封的信件,不住地在掌心輕拍,彷彿在權衡其中資訊的重量。“然而,對方的急迫已顯而易見,我必須提醒你,此次的出遊愈發危險,最好在局勢還未惡化至無法挽回之前離開安槐。畢竟,你肩負的使命非比尋常,隨時準備承擔重大的責任。”

“老師,您忘記了嗎?不久前您還說過,命運往往眷顧有準備的人。”黑髮男人朗聲笑道,隨後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等待的時間已經太久,只是我沒料到有人比我更急切。”

說到此處,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向柔然人聚集的方向投去一眼,輕聲道:“愚蠢的人總是在事情發生後才恍然大悟。”

“然而,正是因為我們各自肩負著宿命的重擔,這個世界才顯得如此美好。”老人輕描淡寫地回應。

男人從老人手中接過信件,再次展開仔細閱讀,隨後將信件小心翼翼地收起。“好吧,老師,我會遵從您的建議離開這裡。”男人微笑著說,不待老人回應,他繼續道,“但我們的目的地不是遠離安槐,而是青陽府。相信我,那裡正上演著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所有的角色都已悉數登場。”

兩人邊走邊聊,與早已等候的隨從匯合。在柔然人的注視下,這群不速之客匆匆離去,轉眼間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當柔然人的抱怨聲漸漸遠去,林楓颯才從馬車下緩緩走出。這一夜雖然熱鬧非凡,最終離去的卻是這群來歷不明的人。儘管他不清楚那人的真實身份,但從他短暫的言辭中,能感受到此人身份特殊,甚至可能牽涉進一起重大事件中,而此事的關鍵之地,正是青陽府。林楓颯又回想起白雲飛臨終前重複的那兩句《離騷》的言辭,不禁陷入沉思,試圖尋找其中的聯絡,但最終還是選擇放下思緒。

他拉著洛楚瑤,悄悄返回自已的篷車。將收拾好的物品歸位後,林楓颯作出了決定:他要留下。儘管與洛元武的過節難以化解,但他相信洛元武會有所忌憚。在柔然部落中,頭領的威信往往比權力更為重要。洛楚瑤的父親洛方彥在族中享有崇高聲望,這使得洛元武對他們二人都有所顧慮,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若是洛方彥得知女兒嫁給了外族人,他的反應也將難以預料。

林楓颯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發現自已竟在不知不覺中,已逐漸融入了“洛楚瑤的丈夫”這一原本陌生的身份。回想起之前面對那個黑髮男子的暗示時,心中湧起的那股對洛楚瑤的佔有慾,讓他不禁感到有些驚訝。他低頭看著身邊沉睡的女孩,心中湧起了一股深深的依戀之情:“我的小妻子,願你有個好夢。”他輕輕撫摸著洛楚瑤的臉頰,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青陽府,那裡一定有許多新奇有趣的事物等著我們一同去探索。”

中洲歷1495年4月24日,青陽府西關口迎來了一個流浪的柔然部落。城門吏按照慣例要求他們在稅冊上簽名並繳納入城稅。

在這群人中,一個特別的少年引起了城門吏的注意。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柔然語簽名或簡單地畫上幾個符號,而是拿起毛筆,用漢語書寫下了自已的名字:林楓颯。那字跡工整流暢,宛如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讀書人所寫,顯得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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