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底。

陽老闆已經碎成一團辨認不出形狀的肉塊,顧江野收起牽在對方“脖頸”處的蛛絲,旋身躲開直衝他而來的獵犬。

漆黑的火焰在比夜色更黑的淵底熊熊燃燒著,鋒利的獠牙閃爍著寒光,獵犬藏身於黑暗之中,發起一次又一次突襲。

獵犬的速度快得驚人,且永遠不知疲倦,永遠不會停歇。

顧江野沉沉喘息著,長時間的急速奔跑與躲避讓他的肺部如同火燒煙燎,喉口漸漸瀰漫起血腥氣味,抬手擦了擦額角不斷滴落的汗水,顧江野再次閃身,險之又險地躲過了獵犬的爪擊。

生理上的疲倦與疼痛反倒激起了顧江野的微薄興味,他抬起左手,修長的指節間,透明的蛛絲如同搖曳攀附的藤蔓,時刻尋找著機會纏上獵犬的頭顱。

“當祂與他目光相接,祂便賜予他勘破虛妄的雙眼。”

“當他聽見祂的聲音,祂便賜予他明辨真實的雙耳。”

“當他因受傷而輕呼,祂便賜予他永無病痛的身體。”

“當他在日復一日的成長,祂便賜予他永生無盡的生命。”

“可他死了。”

悼詞般的絮語自進入淵底後便不斷傳入顧江野的耳膜,伴隨著難以形容,聽著令人昏昏欲睡的歌聲,紛雜的記憶再次充斥腦海,顧江野的躲閃漸漸慢了下來,熟悉的憤怒從他的心底噴湧而出,滔天山火般燃燒一切,摧毀一切,熊熊不熄。

一顆火星從獵犬的細毛迸濺開來,輕飄飄落在顧江野的左臂。

漆黑烈焰驟然翻騰,剎那便將顧江野的左臂徹底汽化,無論面板、血肉還是骨骼,都在那一瞬間化為一陣嫋嫋的青煙,以及一小撮隨風而散的黑灰。

劇烈的疼痛將顧江野從回憶中吵醒。

獵犬如同離弦之箭,猛然向他衝來,爪尖鋒利似刀,渾身毛髮飄著沾之即焚的黑焰。

剛剛從無名記憶中掙脫的顧江野避無可避。

鉛灰色的瞳孔閃過純白的光影。

逼近的獵犬眼中閃過一絲近乎人性化的幽冷光芒,鋒利的爪尖近在咫尺,屠夫圍裙已經在蔓延的火焰中化為灰燼,顧江野鉛灰色的瞳孔中倒映著獵犬漆黑的影子。

下一瞬,黑色的觸肢從傷口中瘋狂伸展蔓延而出。

彷彿驟然開閘的洪水。

數不清的觸肢扭曲著,蠕動著,戰慄著,攣縮著,翻滾著......

它們撲向獵犬,纏繞著,撕咬著,吞噬著,同化著......

足以瞬間汽化一整條手臂的烈焰無法燎燒那些觸肢絲毫,鋒利得切金裂石的爪子也無法為觸肢增添半點傷痕。

被C級員工陽老闆忌憚不已的溫箴司廷獵犬,就這樣,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成百上千條觸肢層層包裹,如同一顆黑色的巨繭。

而後巨繭褪去,猙獰翻滾的觸肢漸漸收回,於斷臂的傷口處,重新化作一條純白無瑕的手臂。

顧江野攥了攥左拳,一切正常。

而當他的視線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一條小小的,粉嫩的觸肢,緩緩從食指指尖探出,顫巍巍地搖晃兩下,肉乎乎的,質感近乎透明。

顧江野用右手捏了捏那條粉嫩嫩的觸肢,是果凍一樣冰涼而軟彈的手感。

“看來,那個萬人聖庭說的也沒錯,我看起來的確像個邪神使徒。”顧江野轉了轉肩膀,原本如最精緻而美麗藝術品的左臂驟然噴出無數漆黑的觸肢。

那些觸肢扭曲而翻滾,漆黑而混沌,彷彿無盡深海中最詭昧的怪物,非人,卻有著無法言喻的恐怖美感。

***

沈阡從昏睡中醒來時,盧雙的腦袋已經西瓜一樣炸了整個地下室。

傻子皮夾克跌跌撞撞從床底爬出來,滾得滿身灰土,頂著髒兮兮的臉拍手傻樂,“大煙花!好看!”

沈阡:“......”

雖然不知道在他一刀刺進盧雙的心臟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難得的一次好眠讓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值有了大幅回覆,副本中的危機也暫告一段落,沈阡還是輕輕舒了口氣。

把皮夾克帶到屠宰場門口,沈阡輕笑著將對方推出敞開的大門,而後注視門外荒涼卻無限開闊的沙土路良久。

轉身回到顧江野的屠宰間。

那間地下室。

躺在地下室的床上,沈阡閉上眼睛,不去看滿室的血腥,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

一個人的歸來。

***

顧江野從地下室的小門踏出。

他聽見了汩汩的血流聲。

沈阡側躺在床上,身體嬰孩般蜷縮著。

聽見腳步聲,他渾身一僵,卻遲遲沒有動作。

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他的側頸,正蓋在曾經刺破的傷口處。

淡淡的疼痛和涼意讓沈阡打了個冷顫,側頸的肌膚卻不可遏制地泛起淺粉。

溫熱的吐息從耳廓一點點向下蔓延,那點氣流火一樣點燃著沈阡的感知,從耳垂,到下頜,到脖頸,溼熱的觸感侵蝕了所有理性,將一切都還原為最初也最強烈的渴望。

沈阡再也忍受不住,他翻身仰躺在床上,朝聖般虔誠地望著身上的人。

那是世人無法形容亦無法企及的美麗,鉛灰色的虹膜中有純白的紋路在恣意蔓伸,編織成無與倫比的花紋。

沈阡緩緩伸手,指尖虛虛蹭過顧江野的眼尾。

那裡蒸騰著潮紅。

“你想做什麼?”擁有著不屬於人世美貌的男人輕聲發問,嗓音低沉而纏綿。

沈阡笑了,“我想屬於你。”

他獻祭一般吻上顧江野的眼。

在那雙鉛灰色的瞳孔中,沈阡看見了自己——

黑髮黑眼,一身雪白的皮肉,赤裸著平躺在床上。

而在那雙純黑的瞳孔中,顧江野同樣看見了自己——

荒漠般鉛灰的瞳孔中,是幾欲將人焚燒殆盡的慾望。

顧江野吻住沈阡,動作放肆而粗暴,血的腥甜在兩人的口腔中交換,又漸漸被順著沈阡嘴角滑落的津/液稀釋。

顧江野的左臂環繞著沈阡的脖頸,起初是修長而纖白的五指,而後是扭曲翻滾的觸肢。

漆黑觸肢緊緊裹著沈阡的肌膚,甚至勒出一道道凹陷的紅痕,觸肢末端近似吸盤的結構吮吸著細嫩的面板,留下一個又一個深紅近紫的印記。

[理智值-8,-5,-9,-6......]

沈阡的理智值在狂跌,他卻毫無所覺似的抱著顧江野的肩頸,雙臂如交纏的枝蔓,緊緊攀附著身上的人,如同落水之人攀附著僅有的一棵浮木,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從滔天的慾望之海中苟活。

全然不顧這沒頂的慾海災厄便來自對方。

“我屬於你,我是你的寵物,你要把我鎖在地下室......一直,一直......”渾渾噩噩中,沈阡大口喘息著,從呻吟中拼湊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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