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

帶頭的是個女人,身形高挑,金絲眼鏡遮不住凌厲眼神,被凍結在剛褪去青澀,才生出韻的年紀。

雙手交錯而握的徽章綴於高聳峰頂,不算礙眼。

李衍看不出其實力,或許三七開?三拳下去就能讓這女人過上頭七。

身後跟著的兩個男人,龍行虎步,卻不生風。

僅僅一眼便讓李衍眼皮狂跳。

氣血盈湧而無熾浪,盡數內斂之象!

其中一人面目呆滯,對一切提不起興趣的漠視神色...

皆是武修高手!而另一個,是自已的同類。

犯過不少殺孽的同類。

要知道武修一途,馭氣血為根,倚戰技之威。

氣血的用處比起道修,與體載式奈米蟲群的作用更相似。

氣血盈湧而無熾浪之像,就如同人家將奈米蟲群覆蓋在四肢即將發起進攻,自已卻看不到蟲群覆蓋在何處,自是分不清拳從何來。

奈米蟲群的唯三缺陷是小得有限,損耗,對黯湛無用。

而氣血,是近乎於光,或者炁的無形之物。

武道盡頭,聽聞那九極境何等強勁,倚仗卓絕戰技,徒手撕神一息間。

亦或者,生生不息也不算盡頭...

這不過是那些無法成為道修的大虞前人,或是為求報仇,或是隻為同黯湛殺個痛快,硬生生走出來的一條凡是人,皆可行之路罷了!

而一條從未有人徹徹底底走到頭的路,便少不了用生命為賭注,以試錯的方式探路。

“王將軍,還請您迴避片刻?”

女聲脆麗,頗有幾分示好意味。

“局長給我的命令是——寸步不離,守好李衍。”

“抱歉,王隊,是我欠慮了。”

女人笑容落落大方,對此似乎早有預料,也不在乎王鎮話中拒之千里的冷漠,徑直走向李衍床沿,不著痕跡拉過椅子坐下。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鬱安,特管九司司主。”

“你剛醒,我問話,你眨眼就好。”

“假如是,你就眨兩次,假如不是,你就眨一次,好嗎?”

李衍沒有回答這溫柔話語,只是舉起手,扭動手腕。

“我不得不提醒你,李衍。”

“你仍是甲次三七列車事件的最大嫌疑人,而階下囚,是沒有資格談條件的。”

“如果一切順利,你將在這次問話過後重獲自由,從前一筆勾銷。你應該考慮這是不是你唯一一次獲得自由的機會。”

到底是位高權重的掌生殺之人,沒理也能佔下三分氣壯。

實在是手腕上的沉重鐐銬,將體內氣血盡數壓制,淪為一介凡人。

凡人拳腳,太慢!

不然...李衍還真想當著兩人的面,試上三拳!

“李衍,一介武修,二十出頭,江庭誡城人,前天去了一趟川江,拜廟求玉,昨日歸。”

“理論學業優異,勤修武道,戰技天賦堪稱卓絕,卻在十七歲那年草草肄業,淪為誡城的打手。”

“仗著武勇過人,在擂臺上逞兇鬥勇,下手狠厲,闖下一個...厄虎的名頭。”

女人說到這,語氣裡的不屑與厭惡毫不掩飾。

“短短三年不到,足足兩百一十八條人命。可誡城那邊,只送來了一百八十二份生死狀。”

鬱安說到一半,端起水杯遞向身後。

而後接過,面向李衍,帶有稍長指甲的手懸於空中。

另一隻手拿出手機,上面的照片是個女人。

貌如絕景良時並,眉眼鬱郁繡遊絲。

但李衍並不認識。

“在甲次三七列車上出現的女人,是她嗎?”

李衍聞言,腦中下意識閃過一番惡戰後。

紅纓在手,槍挑八方,殺紅了眼,狼狽的喘著粗氣。

弓腰倚槍,但作歇息。

毫無聲響出現在盛滿斷肢殘骸車廂內的女人,現在回想起來,面容竟然亂碼一團。

目光彷彿被那女人汙染,毫無意義的乾坤二字,爬滿目光所過之處。

由乾坤二字組成的無數亂碼,沿著李衍的腦子,透過回憶的浮現,一點點崩壞現實。

同她對視良久,李衍才接過話,答非所問。

“我說今天竟破天荒的做起夢來。”

還不等鬱安接著借生死狀一事要挾李衍。

李衍一把拽住鬱安衣領,將其趔趄著拉至身前,任由水灑。

任誰也沒想到,重傷未愈的李衍竟有這般膽色。

突然的變故引起二人躁動,卻在一聲冷哼中散去殺心。

“原來,是在復現我的記憶?!”

“咳咳...市面上的記憶復現技術,可復現的有效期是三年,本意是用來以第一視角儲存某個美好的時刻。”

“實際上,這門技術出自已故的篆道師前輩,心志不堅者,可窺其半百。”

“但我們,在你的視角里,看不清那個女人。每次時間進度到了那個女人那,記憶復現便被強行中斷。”

出言試圖挽回談崩氛圍的,是狩夜局的王鎮。

王鎮欲言又止,不顧特管司九司司主狼狽身形,任由好似要吃人的眼神看著自已,最終頭一歪,心一橫。

反正那娘們凡人一個,四十有七,撐死百年壽命,為難自已的時間掰著指頭也算得清!

“那個女人,疑似叛出建木神庭的...神。”

“這次除了乘務組盡數殉職,部分無辜大虞子民被捲入其中,隧道內還有一具無名遺骸。特管司最先抵達現場的一個小隊,也死了,死不見屍。”

“而那女人,是大虞的通緝犯。”

李衍長呼一口氣,鬆手放開鬱安。

大虞律令,嚴禁殺人,更別提和特管司死人的事沾上關係了。

這也是為什麼鬱安會覺得差出三十六份生死狀,就能和自已和談。

雖然誡城嚴格意義上來講,算個法外之地。

甚至自已如果沒猜錯,這場非法的拷問不會持續太久。

透過類似搜魂手段的證據雖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審判上,但架不住一個知道自已三十六個仇家埋哪兒的特管司九司主,鐵了心要為難自已。

倘若自已足夠理智,便應該藉著狩夜局的那位說的話下臺。

何況,那個不知名的女人...神神叨叨的,真正意義上的神仙打架,遭殃的卻是自已...

究其原因,沒忍住痛快出手,便理應有此取捨。

“我沒見過這個女人,但的確有個女人。”

鬱安聞言一滯,倘若李衍此言有謊,篆道師所鑄的問心幻境應有反應才對!

“她長什麼樣?!”

“一般,比你好看。”

“你有看到她出手嗎?!”

“沒有,不過我看得出來,她比你能打。”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當時沒聽清,神神叨叨的跟發癲了一樣,嗯,你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快人快語,三句已過,鬱安有些失態。

李衍舉起手,晃了晃,意思很明確。

“如果現在回到過去,你還會直面災潮嗎?”

一手緊捏鑰匙的王鎮,鄭重其事。

“會。”

“如果代價是活不過九十天?”

“會。”

過了半晌,王鎮眉毛鎖成一團,長吁一口氣後才顯得好受。

“我叫王鎮,有什麼...需要就來找哥,這是名片。”

王鎮將鐐銬解下,不等李衍作出更多想象,例如和王鎮所說一樣,只剩不到九十天的壽命。

事實上,李衍執拗般的回答,和會是什麼樣的代價沒有任何關係。

興許是視雪症的卓絕天賜,導致自已在讀他人情緒這方面格外敏銳。

自幼見過了千帆過盡的人心,又被失控的全險半掛送到異次元。

便很難非要懷揣著什麼期待才能前進了。

心底的自我,拼了命的不肯成為任何人,正是因為這副軀殼倘若不夠率直,就無法追上獨自走遠的靈魂。

也許自以為的敏銳,算得上是某種傲慢?嗯...這點得改。

如果真有什麼期待,那便是想看一看彩色的天空吧?

李衍理智的自審,心中如是想到,耳中耳鳴漸起,心臟的泵動是唯一鼓點。

瞥見名片上的三字,驚駭直衝天靈蓋!

守夜人?!

......

“早就說了!別審別審!這他娘喝口水的功夫,真當我老高能跟閻王爺搶人?!”

“是是是,主要特管司那邊追得急啊!加上我這邊也讓我配合,我也沒轍不是?高老您消消氣...”

“老夫廢了一番心神才穩住的氣府又碎了!無刃之府碎便碎罷!氣府乃武修之樞,通五臟六腑七竅八脈。”

“被修補好的氣府本就能自生武刃,以府制伏,千迴百轉,刃生氣血,氣血歸府生身。氣血充沛,體內盎然,百病不犯。”

“眼下武刃所化的陽極氣血無府制化,肆虐五臟六腑。氣血失控亂竄,逆衝七竅而去!”

“你個武夫難道還不知其中九死一生麼?!”

“那依高老您看...”

“老夫的確有個法子,但終究是前人所傳,具體能起幾分作用,老夫不知,不過...此法可保武道不碎,若是情況不對...我會碎其武刃,至於結局,你也清楚。”

高老臉方有斑,朽皮褶皺,骨同槁木,三者搭出的和藹模樣竟也在話音一轉後,乍現出一股子狠厲。

良久無言,被趕出病房的王鎮掏了掏口袋,猛逮一口指間火星。

武刃,陽極氣血所化之兵,刑身,需府制伏。刃府相生,氣血不絕。乃武道生根,謂生生不絕。——《武道真解》

武修的必讀,身為武修頂點之一的王鎮很清楚。

不死心的追問,不過是對高老卓絕醫術的心懷僥倖罷了。

吐出的霧,拉長的嘆息,彷彿連同心底那口鬱火一起消散。

“真他媽可惜!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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