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偉大的事

人們常常在即將死亡的時候，會回想自已的一生，評定自已的一生是否值得。

我是個俗人，我也不例外。

在接受了不得不死亡這個事實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死期將至。終於，在今天，我也像個孤單單奔赴死亡的老者一樣，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回想自已的一生。

一

我先是想到了文學。

它是我永不能放棄的熱愛，在過往的歲月裡，哪怕我不斷經歷失敗，哪怕我總是在風雪夜歸的人，哪怕我常常為了六便士而痛苦焦慮，但是，無論時間如何擁擠或者潮溼，我的心中永遠有文學，我的眼中隨時帶著文學，我發黴的心情被文學思想的光芒所烘乾。

無數個想要徹底放棄自已的夜晚，被文學輕輕地托起。

這也是我如今還在寫作的原因。這也是我，面對24歲死去這件事選擇平靜接受的原因。

可悲的是，事到如今，直到此刻，我還想寫出不錯的作品。

我還在幻想有一本成名作。只是很遺憾，如你所見，我用盡全力，能寫的，似乎只有自已這短暫一生的自白。

二

我想到了我自已。

在這24四年的時光裡，我坦誠而又無奈地做我自已。我膽小、自卑、擰巴，偶爾感到孤獨。

我不止一次竭力認識我自已，不止一次試圖形容自已。

有時候那個形象讓我滿意，有時候那個形象讓我陌生。

最近，我也會突然地覺得。我可以是任何人，任何形態，我可以是天上的雲，海里的沙礫，春天的一陣風，屋子裡發黴的一個斑點。

我覺得自已隨時在變化，隨時可被替換。我想不通我的來源，也不明白時間如何擁有未來。

而我這樣的人，想必千千萬萬，我這樣的情緒、想法、軌跡相必也千千萬萬。

人們總是追求與眾不同，總是覺得自已獨一無二，可我怎麼覺得，大家都一樣呢，千千萬萬個我，千千萬萬個此時此刻。

我甚至覺得那月亮都是一成不變地在變換。

三

我是個失敗的人，我承認。

如今想來，回想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

我想是我在一個春天的雨天將一隻白色小狗的屍體放在路邊的草叢中，為它驚恐，為它落淚；我想是我曾毫不猶豫地善待每一個弱小的生命，我想是我總是心軟，總是憐愛，總是做一些叫母親為難的事。

我會給流浪的小貓買吃的，會掛念遇見的一個即將生產的三花媽媽的命運，我會很為這些弱勢的、倒黴的小動物們氣憤、難過，會慢慢覺得，也許我曾是一隻貓。

現在，我養了很多花，養了一隻小狗，一隻小貓，這是我正在做的最偉大的事。

我的小貓抓了三個老鼠，我的小狗生了三窩崽崽，它們的生命在開花，在春天。

尾：

當然我還想到了很多，比如我曾是村裡跳皮筋最厲害的選手，我曾在三年級的時候被安排和五年級的哥哥姐姐打乒乓球，我總是會贏，我總是出眾，那時候。我到此為止的人生，在那段時間裡發著耀眼的光、奪目的光，想來，那些璀璨啊，多少奪走了我後面的運氣和光環，畢竟，人生大致是平等的嘛，怎麼能讓人一直那樣，一直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