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丁淵明兩眼一紅,撲簌簌落下了兩行熱淚:“大姐,難道你真的不認得我了?我就是那個十二年前,在臨清州被嚴父逼走,與你生別死離的丁璞啊!”

“啊!你真是丁璞…”黃鸝似在夢中,昔日情景一幕幕湧上心頭。那是自已在臨清唱響不久,有位少年書生場場不誤地前來聽書。後來與他交談幾句,方知他文才超群,而且精通音律,幾番暢談便成知音。那丁璞不論門第出身,赤心求愛,自已深感其誠傾心相戀。從此花朝月夕,耳鬢廝磨,留下多少甜蜜的回憶。說彈論唱,指點書藝,耗費了他多少匠心巧思。剛剛以身相許,交換蝴蝶玉佩訂下婚姻,卻不料風波驟起,他父親聽說早已赴京趕考的兒子,竟迷戀一個唱大鼓書的姑娘而滯留臨清,立即乘船趕至,盛怒之下,堅決不肯同意這門親事,並親自押解著兒子進京赴考。黃鶴一去不復返,從此音信兩茫茫。十多年來再也沒有聽到有關丁璞的任何訊息。可是自已既然以身相許,山盟雖在,錦書難託,死也不能背棄前盟。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十二年,做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桃園又得重逢!立時激動得落下淚來。可又一轉念,世態炎涼,情薄如紙。十二年音信查無不正好說明他並無真情,只不過風流少年一時高興耍弄了自已?而今天的丁璞又會怎麼樣呢?遂心藏怨恨冷冷問道:“你…你好嗎?”

“深感大姐動問,我好,我好!”丁璞顯然急於表白,接著又說:“恨嚴父相逼,丁璞無福,未能與大姐完婚。他親自押我進京,也未能得便來與大姐告別。丁璞有負大姐,靜夜自責實難安枕,終日愁苦,但已無可奈何。想不到此次千里進京,居然得中第十八名進士,供職翰林院,因我遇事直諫,遭讒臣所忌,終於罷官歸裡。不幸父親疾病纏身,相繼病故。宦途、家事均不如意,璞對萬事心灰意冷,遂效晉代陶潛先生,改名淵明,自號潛之。隱居桃園,放浪山水,借詩酒琴棋排遣情懷。然對大姐終未忘情,負疚之心日重一日,多次差人打聽,終是渺然無蹤。一晃就是十多年,實話說已是不敢心存奢望了,欠情負罪只有來生補報。想不到竟似神使鬼遣,十日前橋頭聽書,競會重睹芳顏,再聆清歌,打聽清楚果是大姐到來。有心出面拜見,還怕大姐恨我不肯相認,回府之後,憑著當日記憶畫出大姐倩影,每日焚香禱唸,痴痴相對。皇天佑我,今日得以請你到府,有幸來此桃園一會,大姐請坐。”

黃鸝聽到自已終日思念的丁璞如此痴情,自然是暗自欣喜,然而喜悅中卻帶有一種莫名的淒涼,曾經熾熱相愛突然分手而終生不得相見,無疑是一場人間悲劇;無意中的重逢,又怕重演當年舊事落得抱恨,心中像倒了五味瓶,真也說不清是酸甜苦辣!然而久經江湖風霜的黃鸝,已經遠不像十多年前那般幼稚,她強壓心頭激動,似乎無動於衷地淡然一笑說:“我黃鸝只不過是個唱大鼓書的江湖女子,怎敢當翰林公如此厚愛?想你妻妾滿堂兒女成行,又何必還在我的身上花費這樣多的心思呢?一旦尊夫人問起這張畫像,不知你將何言以對呀?”

“哎呀,大姐!”丁璞感到受了莫大委屈,帶哭聲說:“丁璞實在是有負於你。當初從北京罷職歸家,嚴父怕我再去尋你,強為我娶了妻室。非是丁璞喜新忘舊,實因父母相繼患病欲走不能,父母去世不久,我妻臨產母子同時廢命,悼亡又加喪子,悲痛之極,誓不再娶,黃大姐呀,我…我哪來的妻子兒女呀?”

丁璞雙親下世,妻喪子亡的悲慘處境,完全出乎黃鸝所料,心裡真有些替他難過。深悔方才言語尖刻,刺傷了自已的心上人,勾起他痛苦的往事。急忙掏出手絹為他擦淚,不覺競自說出:“對不住!是俺說話不慎刺傷了你的心,其實俺也和你一樣,到如今還是…”

“孤身一人?”

黃鸝沒再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這答案與十天來丁璞想的盼的完全一樣,立時他像黑夜見了光亮,一團希望之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顧不得男兒膝下黃金貴,撲嗵跪倒。伸手掏出一隻蝴蝶玉佩,叫道:“大姐!既然兩心相似,願求大姐玉佩成雙,再續前盟。大姐呀!你就給我一個補過的機會吧!”

黃鸝不禁熱淚盈眶,也就默默地從懷中掏出另一隻玉佩,遞給丁璞,放在一處,恰是一對。可是響三省黃鸝緩緩說道:“玉佩成雙,舊夢難尋,就此送還與你。”

“為什麼!?”丁璞不禁大驚失色。

“我已許配人家!”

“什麼人?”“犁鏵大鼓。”

丁璞立刻站起身來,帶笑道:“大姐依舊愛打笑談,嚇我一身冷汗。你從小演唱大鼓,自然是結下不解之緣,然與婚姻何礙?”

“不!”

響三省黃鸝立即更正說:“關係重大!自從遭你拋棄,我已發誓絕不再嫁,將俺全部身心交給我終生喜愛的犁鏵大鼓了。如今大鼓尚未唱進濟南,唱遍山東,實在不敢再談婚姻之事!”

丁璞是何等聰睿,他不但能夠理解黃鸝話中暗含的幽恨,而且聯想到常二鳳的不幸遭遇,以及黃鸝誓要協助花弦王將兩個女兒培育成材的決心,找到自已應當盡力的所在,遂也欲擒故縱地說:“這大鼓如果一輩子唱不出去?”

“我情願老死閨中,決不嫁人!”

丁璞又說:“我如果提供住所,負擔花費,請你們全部搬進桃園,與你們一同整理曲詞,修改唱腔,竭盡全力助你們把這鄉間大鼓書唱進濟南,大姐又應如何呢?”

“果真如此,”黃鸝爽快答道:“那我就息影書壇,回桃園為你掌家!”

“君子一言?”

“如白染皂。”

“大姐!”

“丁郎”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似乎又回到當年定情的時刻,兩人眼裡都閃動著幸福的淚光突然丁璞緊緊將黃鸝摟住,發瘋似地親吻起來。響三省再次強力壓抑住自已的感情,掙出丁璞懷抱,帶笑說聲:“少露輕浮!咱們的親事一定得在諾言實現之後。丁郎,你就耐心地再等兩三年吧!”

“還得兩三年吶…”丁璞喃喃念道。

桃園環境幽美,民風樸實,加上黃鸝與丁翰林的特殊關係,花弦王一家高高興興地搬進了桃林幽居。

丁璞早已派人將林中小院收拾乾淨,房內添置床帳傢俱,廚房內柴米油鹽、菜蔬肉蛋之類,一應俱全。所以客人們如同到家一樣,深感溫暖、舒適。堂屋正中北牆上那張觀音大士般的畫像,依然掛在那裡,也許是丁瑛有意向黃鸝的親屬們表明心跡。殷勤周到的接待,使漂泊半世的鼓書藝人花弦王受寵若驚。多次誇侄女黃鸝慧眼識人,終於找到乘龍快婿,從此有了歸宿。因而對於丁璞從不以長輩自居,十分尊重地稱他為“丁爺”。

所有的人都喜歡這桃林幽居,唯有小旋風黃復平心裡不甚寧靜。來到桃園雖然與丁璞談得相當投機,以為憑他對姐姐一往情深,可以說明此人決非一般輕浮文士可比,倒是位至誠君子。尤其丁璞對說書唱曲常有獨到見解,自已沒讀過多少書,心裡有話也說不那麼透徹,讓人感到他確實是位藝術上的錚友知音。但丁璞畢竟是位曾經為官做宦的大家子弟,城府之深,一時難以摸透,生怕還會發生什麼變化。再者自已終究是在江湖上闖蕩慣了的人,這種吃穿不愁的日子過久了,反而感到渾身不自在。如今,姐姐和姨父一家暫時有了安身之地,不如自已仍舊外出闖蕩,就便暗中保護他們。這才趁閒話之機,將一家人拜託丁璞關照,就要起身告辭。

小旋風一說要走,丁璞還未及回話,黑妞口快立即發出連珠炮般的質問:“喲,這麼大個竹板震江湖,怎麼說話不算數?不是你親口說的要陪我們三年嗎?”“怎麼不算數?”小旋風急忙解釋道:“二妹莫急,我原說有困難相幫三年,如今咱們居住丁兄府中,生活不愁,這樣我才打算繼續出外說書。你知道我是個在外邊闖蕩慣了的人。”

“那麼,小妹我有困難,表哥你管不管?”黑妞進而追問。

小旋風笑了:“當然要管,有何困難請你快講。”

“沒人教我練劍。”

練劍?!黑妞說出這話,眾人無不驚愕。

黑妞卻鄭重其事地說:“這有什麼可奇怪的?俺發下宏誓大願,要習武練劍,異日手刃仇人為娘報仇!”黑妞這話震動了全家,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志氣,實在令人感動。

“好!”響三省黃鸝大聲喊好,似有所感地說:“我佩服黑妞妹妹這股剛強勁兒,一心為娘報仇志向可嘉,再說一個女孩子也應有自衛和報復能力,免得軟弱可欺任人宰割。復平,你就成全她吧!”

小旋風急忙答應:“好,我不離開你們,隔三差五隻在近處趕集。一定拿出足夠的功夫把小妹武藝敦成,那麼,白妞你呢?”

白妞從心眼兒裡喜歡這位表哥,當然很願意兄妹多在一起,但她性格文靜,不喜歡舞槍弄棒,遂有些靦腆地說道:“俺倒沒想習武,只想著把大鼓唱好,打進濟南府,實現俺孃的夙願。”

“中!”黃鸝高興地說:“我也佩服白妞妹妹的志氣,咱們要盡心竭力改進大鼓,說什麼也得讓它到濟南府響個山崩地裂!你姐妹一文一武倒是蠻好。不過,我得當著老人們說明白,黑妞也決不能只練刀劍不練大鼓,不然,你就不是小畫眉常二鳳的閨女!”

“我懂!”黑妞忙說:“練好刀劍,也要唱好大鼓,決不能落在白妞姐姐後面!”

“好!這才是我的好妹妹。”響三省黃鸝笑了。全家人都笑了。

一說開始研究改進大鼓,白妞顯出少有的興奮與活躍。她盯住花弦王說:“還是先聽俺爹的。”

“我呀,還是那兩句老話。”花弦王拖著習慣的腔調說:“若得驚人藝,須下苦功夫。你姐倆還得在嗓音、嘴皮上再用苦功,半點不許鬆懈!不要以為在臨清唱紅了,你們哪,還差得遠哩!”

白妞不以為然地說“俺姐倆下苦功夫這倒不難,難在咱這大鼓…”她一看在座的多是長輩,不宜反駁爹爹,反推響三省道:“還是請表姐說吧。”

黃鸝正在沉思,沒有答言。

丁璞卻說:“兩個妹妹需下苦功夫,這當然重要,正如黃大姐曾對我說過的沒有技藝高超的年輕新手,就無法受到歡迎。我想花弦王說的也是這番意思。可當初黃大姐在濟南,為什麼不如武定府郭大妮那麼紅火,內中確實大有文章,以我這外行人看,不是技藝不如人,而是內容、腔調一般無二,聽眾絮煩了,高明的廚師總是變著花樣地接待食客,可咱們這大鼓就做不到。這到底是個什麼問題?咱們得認真給它切切脈,找準病根才好開方醫治呀!不然老調重彈,任你唱功再好,怕也無濟於事。”

“丁兄所言極是。”小旋風黃復平不由暗自欽佩。不愧人家中過進士,當過翰林,看事就是格外深遠。遂補充說:“這病根是在大鼓書本身,相比‘武老二’而言,它的確是太死板了。”

響三省黃鸝深有感觸地說:“大鼓演唱確實死板,剛才白妞言猶未盡,不要怕,表姐還是要聽你的。”

“這…”白妞無奈,只得簡略說來:“慢板平直,快口不俏,乍聽新鮮,聽多了自然乏味。”

“對極了!”黃鸝高興地說:“看來妹妹真是動了腦筋,一句話切中要害。可知道這些腔調都是男人慣用,咱們嗓音難以發揮出來,在鄉下說書倒不明顯,可進了濟南府,那邊文墨人多,喜歡聽曲品滋味,郭大妮第一個去佔了個新鮮,我再去自然就平平淡淡羅。”

花弦王聽聽孩子所說的也頗在理,攻下唱腔平直、演唱死板這兩關,犁鏵大鼓準能換個樣子。然而,談何容易呀!不由嘆口氣道:“難吶!”

丁璞一聽,趕緊輕聲糾正:“老人家,你是當家人,又是弦師,可得知難而進啊!”

花弦王不由臉上一陣發熱,遂補充說:“所以得幕大夥多想辦法嘛!除了幾位唱家,丁爺、復平,你們也得幫俺們多出主意呀!”

“義不容辭。”丁璞爽快地回答,“我以為空談無用,得結合排演一個唱段突破這兩關。不能老是師父怎麼教就怎麼唱,要用一個情字貫串始終…”

黑妞似乎茅塞頓開,興奮地打斷了丁璞的話:“那唱什麼段兒呢?”

“我從《回杯記》中,選了王二姐日夜思念丈夫張廷秀不見回來,兒乎神魂顛倒,一怒摔碎梨花寶鏡的故事,不知你們可喜歡?”看來丁璞已經成竹在胸,早有準備。

白妞感興趣地說:“爹,咱就從這個《王二姐摔鏡架》下手吧?”

花弦王尊重黃鸝不肯表態,笑笑說:“這得問你表姐。”

黃鸝爽快回答:“好,就唱這一個。”

響三省黃鸝細細品味心上人丁璞改寫的《王二姐摔鏡架》,從王二姐對丈夫的日想夜盼,幾至神魂顛倒,聯絡到房中懸掛的畫像,一切一切無不浸透著他對自已的痴情思念,雖說是情海多磨,難得的是兩心相似,歷劫未變,眼看就有一個幸福的結局。想到這裡,不由

一股甜情蜜意湧上心頭,對這位飽經江湖風雨的老姑娘來說,真可說是莫大的安慰,她多麼想敞開懷抱,毫無顧忌地去擁抱這久已幻滅而又突然降臨的幸福啊!因為她曾為這一追求,經受了十多年的折磨,這樣做絲毫也不過分。可是黃鸝多日來卻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姨母常二鳳夙願未了,自已名為響三省慘敗於趵突泉畔,難道就此偃旗息鼓嗎?不!犁鏵大鼓不在濟南打響唱紅,死不瞑目!她強力剋制自已,把對丁璞的摯愛藏在心底,把全部精力放在大鼓曲調的改進上。

她反覆琢磨這個唱段,故事情節並不複雜,然用“思夫”-一條線穿起來,字字有情,句句有情,一個“情”字使得全段血肉豐滿。這樣,原有長於敘事的唱腔,就越發顯得平直單調難以勝任,必須進行發展補充了。黃鸝這些年何嘗不像王二姐那樣去盼想丁郎,望穿秋水乃至柔腸百結呢!憑藉這一點與其多年演唱經驗相結合,以情帶曲,她終於突破了比較平直的老腔,翻出感情較為飽滿細緻的新調。兒番試唱,大家都說頗有清新之感。就連比較古板的花弦王也增加了信心,說:“中!還真行哩!”

丁璞心有靈犀,聽了唱如同看到黃鸝那顆痴情的心在跳動,毫不掩飾地發出感慨:“不假,不假!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大姐的心與王二姐之情融為一體,感人至深。不拘陳規,敢創新聲,超出我原有想像的幾倍。中!我看這條路走得通。”

小旋風黃復平覺得姐姐所改唱腔不錯,大致聽來順耳,而且饒有趣味,但他注意到了白妞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鼓勵地說:“白妞,你也學了這個段子,快說說感覺如何?不要害怕當著長輩,有什麼話儘管大膽說。”

“我……”白妞停頓了一下,但看到表哥和大夥的鼓勵目光,終於鼓足勇氣說出與眾不同的看法:“俺覺著乍唱三四番確實新鮮,但段子長,後邊仍然顯得絮煩膩味、也就是結尾太鬆,不如緊板催著唱趕勁。”說著小聲唱一遍。

“好!”黃鵬高興地說:“這快口改得不錯,還有什麼?快講吓去。”

白妞總覺得自已是個孩子,本不願多講,見表姐肯定了自已改的緊板快口,非常興奮,遂謙虛地接著講道:“還有一點也不知對不對,俺覺得前面大腔還不夠婉軒,後面老唱快二行板也顯得過於重複,俺想著…”

“說得對!”丁璞急不可耐地發揮起來:“王二姐柔腸百轉,咱的腔彎兒就得有跌宕起伏,看來得在拔口和甩腔上下功夫。”

花弦王格外高興,沒料到女兒白妞小小年紀竟有這般見解,這要讓她娘聽聽該是多麼喜歡,不由心頭一熱幾乎掉下淚來。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已走了神兒,揉揉眼說道:“俺白妞的話還沒說完哩!妞,接著說。”

白妞這才說出:“俺在臨清鄉下學了一個小調兒,大家看插在快二行板裡邊怎樣?”說罷又試唱一番。

“妙!妙!”丁璞當即肯定:“不快不慢,銜接順溜,曲調由宮變羽,弦一改把王二姐魂不守舍的恍惚神態,表現得非常生動,這得給小白妞記上一功!”

花弦王笑逐顏開,撂下弦子就問:“白妞!這叫個什麼曲子?”

白妞說:“俺只會哼著唱,不知其名。”

黃鸝也非常滿意,忙說:“反正是個小曲兒,那就叫個牌子吧!”

“中,中!”花弦王當即表示同意。

經過這樣反覆研討試唱,改進犁鏵大鼓曲調取得明顯進展。然而如何解決婉轉抒情問題卻陷入困境,十天,二十天……仍然沒有取得滿意的結果。這天丁璞從東昌訪友歸來,帶來了令人歡快的訊息:京城四大徽班之一的春臺班,臺柱余三勝、程長庚來到了東昌府,明日將在著名的山陝會館大戲臺領銜主演。為了開拓思路,推動大鼓唱腔改進,已經訂好戲票,明天去看打炮戲。大夥都很激動,感謝丁璞想得周到。

位於東昌府運河岸不遠,有座高大的牌坊式門樓,上嵌橫匾,中有“山陝會館”四個鎏金大字。下面懸掛兩對大紅宮燈,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牌坊兩側擺滿了各種小吃攤,呼應叫賣,十分熱鬧。

丁翰林領著花弦王、響三省一夥人走進會館,馬上為這魯西大平原上極為少見的宏偉建築所吸引。

山會館果然名不虛傳殿閣樓堂,斗拱飛簷鐵馬吻獸,金碧輝煌。極有氣勢,中間庭院廣闊,一色的大青方磚鋪地,對面戲樓更是當地少有的二層簷歇山式結構。除上層外,又於前後左右各出歇山,形成十二翼角。上有五彩琉璃瓦罩頂,顯得格外壯麗;下面即是寬敞的方形大戲臺.臺兩側有光滑的方形石柱,前沿有雕刻得玲瓏別透的木石欄杆,兩邊方形石柱上,前後各有楹聯,對仗工整,字跡遒勁,雕刻精工,不失氣韻,而今洗刷一新,更為背心悅目,外聯是:“結五萬春花雅奏宜和文戾風騷稱傑構:譜大千秋色僂金錯彩有俾世教即奇觀。”內聯卻是:“宮商翕奏賞心是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扮演成文快意在坦途駿馬高帆順風。”人們無不感嘆,這般壯觀的戲樓確實少見。無怪山陝會館名聞遐邇,招得京津名戲班前來東昌獻藝。

丁璞領眾人來至戲臺對過花廳坐下,立刻有人獻茶,送上糖果瓜子細點等物。少時,鑼鼓一響,人們的注意力立刻吸引到臺上,這春臺班真不愧是馳名京城的大戲班,行頭新,陣容齊整,可以說處處讓人提神醒目,不過丁璞領來的這夥特殊觀眾,最注意的還是號稱“老生三傑”的余三勝、程長庚的演唱功夫。尤其是余三勝善能根據人物情感變化,化青衣曲調入老生唱腔,既有高亢激越,又有悲愴低迴,演唱起來遊刃有餘,絲絲入扣,無愧是名噪一時的大家。一出楊繼業老將《碰碑,反二黃迴腸蕩氣,就像一把金鑰匙開啟了白妞富於創造力的心扉。她默默地把這醉人的唱腔牢記心頭,回家路上反覆吟唱、品味。居然從一詠三嘆的唱腔裡,悟出了把犁鏵大鼓拔口發展成為巧妙疊唱的大花腔的訣竅。不過白妞是個有心計的姑娘,藝術上自我要求甚嚴,不練到相當熟練的程度,決不輕易顯示。果然,第二次隨弦練唱,小白妞來了個一鳴驚人。大夥都為她這流暢婉轉而又一波三折的新唱腔叫好。誇獎她錦心繡口,聰慧不凡。

白妞不好意思地說:“沒啥,俺只不過學了余三勝的唱法,給表姐的新拔口稍加花腔,來了個反覆疊唱。行不行,心裡真沒個數。”

“美極了!”響三省黃鸝拍案叫絕:“慢板添新韻,犁鏵調終於有了令人回味無窮的新腔。”

“妙!”丁璞說:“妙如陽關三疊,真難為小白妞能創出這段好腔,演唱時若再以情為據產生強弱變化,注意吞吐撒放,必能達到神奇妙境。”

花弦王、黃復平連連點頭,相視而笑。黑妞一下摟住白妞的脖子親暱地叫道:“姐!你真行!”

山陝會館共有十天夜戲,這夥犁鏵大鼓藝人聽京戲嚐到了甜頭,哪肯錯過機會,每晚必去。

到了第七天晚上,丁璞帶著黃鸝和白妞姐妹又來看戲。這天的大軸戲是程長庚的《群英會》,白妞越看越愛看,愈聽愈入神,想擠到近前聽個清楚,看個明白,便不由自主地走出了花廳,擠進了人群。黃鸝、丁璞他們也各自聽得入神,對白妞的行動誰也沒有察覺。

白妞兩眼注視臺上,正在往前擠著。突然,身旁有人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叫了一聲:“白妞!”

白妞聽著耳熟,急忙扭頭一看,啊!竟是大仇人假娘們陰四兒!不由暗自吃驚,急待抽身逃走,一條胳臂卻被陰四兒死死抓住:“哼……這一回我看你還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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