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王府佔地甚廣,君茗走得兩腿發軟,抹了幾把熱汗,這才看到賀寅的書房。
她扶了扶頭上那兩斤重的首飾,提起厚重華麗的裙襬,挺直腰桿,心想這公主真他娘不是一般人,穿了幾天宮裝,害她瘦了十斤,差點沒被這身拖累壓出個好歹。
君茗在門外道:“九哥——”
她被賀寅綁上賊船後,這些天都在假扮長陵,也不知真正的長陵公主玉隕在了何處。
君茗拿著一個大禮盒,吭哧吭哧爬上那六級臺階,賀寅叫她進去,她才敢進。
賀寅盤腿坐在地上,長髮披於身後,穿得十分單薄。
他手裡正拿著一隻木偶雕刻著,眼神極其專注。
“殿下——”君茗做賊似的,壓低聲音:“屬下給金卯送禮物來了。”
賀寅頭也不抬的說道:“還早,過幾天才到呢。是什麼?”
君茗看他手上的玩偶已經雕出金卯的輪廓,便齜牙咧嘴道:“一塊暖玉,可以給他雕一個小人兒,剩下的邊角料拿去做手鐲、玉佩、扳指……屬下對自已都沒有這般好呢!”
賀寅抬起頭:“拿來。”
玉是上乘的岐山暖玉,色澤明潤,觸之生溫。
君茗叭叭說這玉還可以當藥,又可以拿去當飯含,屬實是出生入死的不二之選,這種寶貝疙瘩她說送就送,對自已都沒這麼上心嘰裡呱啦……
賀寅眸色微動,叫她退下,將這塊手帕大的玉雕刻起來:“昭獄那邊該打就打,別把人弄死。”
守在暗處的金爽應諾,悄無聲息的退出去,走到門口,往賀寅手上瞧了一眼。
他只看到幾根橫平豎直的刻線,這套東西組合起來,像個大型的釘子。
金爽頓了頓。
賀寅雕刻大釘子做什麼?
什麼東西需要用到這般壯碩的釘子啊,而且還是玉的!
金爽第一個反應是嫉妒。
MD!
有錢人就是胡作非為,竟然拿這等稀罕的藥玉雕那等沒什麼看頭的大板釘,真該天打雷劈也!
*
金卯去茂陵花了五天,回京城只用了兩天,他幾乎沒下過馬背,到樊川王府時,睫毛都凍出冰花了。
王府長隨在門口接著他,請他在暖廳坐了片刻,備上茶水點心,過了半個時辰,又叫他去沐浴更衣,以免這身風塵僕僕的裝扮礙到王爺的眼睛。
金卯啞聲道:“王爺何時回府?”
長隨笑不露齒:“王爺不常回府,有時一天都在外面,有時三五天都不會回來,金公公請。”
金卯便去澡堂沐浴,穿上嶄新的衣袍出來,等到天黑,仍不見賀寅蹤跡。
他坐立不安,試探道:“王爺一般在何處歇腳?”
長隨親自端上一碗驅寒的薑茶:“小的不敢過問王爺行蹤,想必長史大人知曉。”
金卯壓下心頭的焦慮,輕聲問道:“閣下可否行個方便,向長史通傳則個?”
“不巧,長史大人不久前出門了。”
金卯放下茶杯,起身。
他打算去北鎮撫司碰碰運氣。
但很有可能被當做同黨抓捕……
金卯無力的看著昏昏夜色,抿了抿嘴,復又坐下去。
他得沉住氣,如今能求的人只有賀寅了,莫要自亂陣腳。
沒一會兒膳房擺上飯,金卯勉強吃了半碗,王府的僕役又請他去洗漱,帶他去歇息。
這些都是王府賓客的待遇。
金卯是賀寅舊僕,按這個規格是沒問題的。
可他猛一抬頭,看到自已臨時下腳的地方不是普通院子,而是賀寅的寢殿後,慌了。
假如睡普通院子是賓客,睡王爺的寢殿,那就是白嫖客了!
哪裡能白吃白住,還叫人家犧牲身體的?
金卯厚著臉皮進去。
寢殿內燒著地暖,十個丫鬟嚴陣以待,金卯向長隨說道:“王爺今晚會回來麼?”
“小的不清楚。”
有這個一問三不知的長隨和一屋子寶相莊嚴的丫鬟,金卯簡直像誤入了靈山地界泥猴,往哪發力都有神佛盯著,他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
丫鬟們替他解下外袍,將他請去鋪著厚厚軟墊的椅子坐下,給他按摩腳,又給他揉膝蓋,把他全身都揉了一遍,揉得他不知今夕何夕。
金卯回神時已經坐在浴桶裡,丫鬟們將他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的搓洗乾淨,撈出來,全身抹上各種香膏,連頭髮絲都抹了,這才抬下去,給他披上一層柔軟的睡袍,將他塞上賀寅的床。
床上又暖又香,他可恥的沉迷了一會兒,想起在牢獄裡受苦的乾爹和兄長們,給了自已一巴掌,跳下床。
金卯在寢殿裡恭候賀寅的大駕,直到次日晌午,賀寅都沒有回來。
金卯有些著急了。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混過去,再有五天就到月底了,賀寅不見他,其他官員躲著他,他他他……孃的總不能去劫獄吧?
金卯想出去找賀寅,卻發現自已被軟禁了。
只要他說自已想出門,那些丫鬟、長隨、侍衛就清一色板著臉:“公公身子骨弱,被風吹壞了如何是好?請回寢殿歇息!”
金卯:“……”
他是有點弱,又不是全身脆骨!
金卯是不怎麼會和別人起衝突的,他選擇忍耐,眼看又過去了一個時辰,他耐不住了,悶頭出府。
一幫子人緊隨其後,眼巴巴看著他左腳邁出王府大門。
金卯拱了拱手:“叨擾良多,告辭了。”
那三不知的長隨熱淚盈眶:“公公要走?這滿府的人都指望公公活命呢,公公確定要走麼?嗯?”
“……這是什麼話?”
長隨掏出手絹抹了把淚:“王爺吩咐過,若是伺候不周,讓公公負氣離府,小的們全家老小都得充軍。”
金卯沉默片刻,看向紅了眼眶的丫鬟:“你們呢?”
“奴婢們會被充妓。”
金卯又看向哽咽不語的侍衛:“你們?”
“小的們也得充妓。”幾人拔出長刀,把刀架在脖子上,悲壯道:“公公要走快走,小的們誓死不入南風館!”
金卯:“……”
他在滿地抽泣聲中收回腳,將一把把刀摁回刀鞘。
“我要見王爺,你們誰能通傳一聲?再見不到他,我也死了算了。”
這晚,賀寅終於現身了,他帶著一點溼氣進了寢殿,把金卯從被子裡挖起來。
“見不到我,就活不下去?”
金卯:“……是。”
賀寅笑了起來,眯了眯眼,在金卯臉上親吻著,旋即含住那兩片漂亮的唇瓣。
良久,他細細舔掉金卯唇邊的銀絲:“在茂陵過得可好?”
金卯違心道:“不好。”
“為何不寫信給我?”
“……紙貴。”
賀寅隨手掏出三千兩銀票給他:“買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