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好久,等到卓婭稍微有了點意識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聽到耳邊傳來沉重的轟鳴聲,彷彿有一臺巨大的風扇在她身邊快速轉動發出強烈震動的轟鳴聲。

眼前一陣昏黑,只感覺那轟鳴聲刺激著她的耳膜也跟著震顫不止,身體輕飄飄的像坐在一艘起伏搖晃的船上,又像斷了線的風箏飄蕩在半空中。頭很痛,腦袋裡像有無數的鋼針不停地刺激攪動她的腦子。

“啊……”卓婭從喉嚨裡發出痛呼,掙扎著抬起手去摸疼痛難忍的頭。

“別動,你好好坐著。”

她聽到身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醫生給你頭上的外傷包紮過了,被踢了腫了一塊,估計還有點腦震盪,過幾天就好了。”

“我……頭好疼……”卓婭費痛苦地說了聲。

她睜開眼睛,剛開始強光刺眼,模糊看到了對面坐著的人影,過了會兒看清楚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容白皙身穿軍服的女人,金髮挽起來紮在頭上非常整潔幹練,軍綠色襯衫領口上的脖頸顯得修長,下頜弧線柔和,一雙湖藍色的眼眸彷彿在審視什麼一樣凝視著她。

“卓婭,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以前認識我嗎?”

卓婭怔怔看著女人的眼眸,依稀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不確定,想不起來這個女人是誰,她搖了搖頭。

她發現自已靠坐在灰色皮質座椅上,身上束縛著的帶子將她的身體緊緊固定住,女人也是和她面對面地坐在座椅上,身上同樣綁著帶子,空間狹窄,在她的左邊有一扇明亮的窗子,透窗看出去,她竟然看到了蔚藍天空下的一片蒼茫大地。

大地看似有些傾斜,一種失重的漂浮感令她頭暈目眩。

卓婭置身於一架直升機的機艙裡。

持續不斷轟鳴作響的是直升機的旋翼。

坐在她對面的是女少校安雅,膝蓋上放著一本裝訂成冊的評測檔案,安雅正在翻閱著關於她心靈感應的評測記錄,有些生活內容看起來還蠻有趣,足以在兩個半小時枯燥的飛行途中解悶了。

“請問……要帶我去哪裡?”卓婭遲疑著問。

相比那些冷酷殘忍得讓她感到無比恐懼的德國人,面前這位女軍官讓她有種莫名親切的好感,她意識到是這位女軍官救了她,否則她的命運將和莉娜一樣悲慘。

腦海深處閃現女孩被鐵鉤子勾住舌頭吊起來的樣子……頓時毛骨悚然,害怕得她大腦神經麻痺了不敢再去細想,拼命想忘掉那個恐怖的場景。

“你是兔子,當然要送你去兔子窩。”

安雅帶著點調侃的意味說,“我親自送你過去,免得你還要坐十多個小時累死人的火車。卓婭,你可能自已也不明白,你有特殊的超感潛質,即使在昏迷中也意識到了自已有危險,向我發出求救資訊,讓我注意到你,把你從將要被處決的邊緣拉回來……但事實上,你這種能力這還不算令人驚奇,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你竟然知道呼喚我的名字,告訴我,卓婭,你是怎麼做到的?”

“姐姐……”

卓婭極力思索了一下也想不明白,她只能把這種奇異現象歸到夢境中的姐姐身上。

“有意思,你以為你頭腦裡有一位姐姐。”

安雅翻開一頁評測記錄,掃了眼,“評測員認為你是人格分裂,姐姐是你的另一個自已,她還分成了兩個不同的分身,一個像狗一樣被鐵鏈拴著關在陰暗寒冷的籠子裡,另一個生活在黑鏡世界裡的列寧格勒,那是一個父母雙全生活幸福喜歡芭蕾舞的女孩。”

“黑鏡世界?”

卓婭聽到了一個陌生怪異的詞彙。這在德語中大概的意思是從黑色鏡子裡看到的世界。

“嗯,這是特定的代稱,也就是你所感所想的夢境,一個虛幻的存在。”

“虛幻……存在嗎?”

“當然了,虛幻並不意味著空無一物,我看應該怎麼跟你形容……這樣說吧,就像當你看一個空蕩蕩的鳥籠,你會想到什麼?一般稍微有點想象力的人會聯想到鳥籠裡曾經有一隻鳥,或者說,將來會有一隻鳥要被關到籠子裡,這隻鳥就相當於黑鏡世界,它不屬於現在,但它可能存在於過去,或者未來。”

“你是說,我夢見的是過去的世界?”

卓婭赫然意識到一個感覺朦朧卻又明晰存在的讓她震撼的新概念。

“它也可能是不久的將來。”

安雅嘴唇弧線上揚,微笑說,“根據對女孩們的大量評測記錄來推算,黑鏡世界的時間線和我們相差無幾,誤差最多在一年以內。”

“可是,它從來沒有在我的生活中真實發生過。”

“所以它是虛幻的。”

安雅說,“你看到的只是一個空的鳥籠,無論你把那隻鳥兒想得有多麼形象逼真,毛色有多麼豔麗,姿態活靈活現,喜歡吃麵包蟲和跳舞唱歌,但對於我們來說,鳥籠才是真實的,想象中的鳥兒只是虛幻,除非有一天它真的在你身邊出現了。”

“它會出現嗎?”

卓婭心頭震顫,下意識感覺到這事有可能會真的發生。

“你想得美。”

安雅笑起來,眼眉舒展恰似盛開的花朵那樣動人心絃,她邊笑邊搖頭,“在黑鏡世界裡,你的國家是戰勝國,你的生活幸福甜蜜如同一場觸手可及的美夢,你把它當做一場夢就可以了,別想著當真。對於我來說,我可不希望落入那世界成為囚籠裡的鳥,天知道我在那裡是什麼樣的人?估計和你現在差不多吧,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兔子。”

卓婭沉默了。

虛幻與現實截然不同,猶如黑暗與光明,邪惡和正義的對立,正如她和這位女少校雖然在同一個世界卻是不同命運的人。

“不過你放心,以後跟在我身邊,沒人會傷害到你。”

她聽安雅又說,“我從柏林過來,以後要在51區試驗場待一段時間,研究心靈超感以及黑鏡世界,你是我需要的實驗物件,我已經做了特殊安排,你以後不用和那些女孩住在兔子窩的集體宿舍裡,也不用接受那種亂七八糟的活體實驗專案的折磨,你跟著我就行了,我對你的要求沒有集中營裡的管理那麼苛刻,只要你做到對我坦誠、忠實、溫順,服從我的命令,怎麼樣你能不能做到?”

“長官,我能做到。”卓婭輕聲說。

根本沒有可選擇的餘地,作為籠中之物的她要想活下來唯有做到逆來順受。

“很好。”少校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你不用叫我長官,直呼其名吧,叫我安雅,就像你在夢中呼喚我那樣。”

“喂……到營地還要多久?”

安雅隨後轉過頭,大聲問座椅後方駕駛艙裡的人。

“快了,二十分鐘吧,我們接近軍事管轄區邊緣了。”隨著直升機旋翼切割空氣的轟鳴聲中傳來一個男人的答話。

安雅看向機艙舷窗外,空氣透明度很高,在蒼茫大地上可見一條細長的公路和鐵路貫穿荒野和山脈,延伸至天際線那邊的山谷廣袤平地上有一片灰撲撲的建築群,那裡就是51區集中營、軍事基地和試驗場。

“少校,旅途比較枯燥,要不讓我過來陪你聊天?”駕駛艙副座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問。

“算了吧,有什麼可聊的。”安雅顯然不感興趣。

但那人已經起身從右艙門邊上狹窄的通道側身過來了,在安雅身旁的空位坐下,扣上安全帶。卓婭看到,是一個年輕的軍人,頭戴一頂初級軍官的軟布山地帽,帽子上有老鷹和骷髏的白色徽記,男人身高腿長,坐在座位上有點侷促。

“少校,我一直想著怎麼找機會跟你搭訕,感覺挺難為情的。”

男人對安雅討好地笑著說,“我叫威廉·漢斯·弗利克,從軍之前在慕尼黑大學攻讀物理學,這也是我父親的母校,三十年前他是慕尼黑大學畢業的物理學博士,實際上,家父和你父親相識已久,那時候作為助手,他曾經在你父親領導的超感研究實驗室工作多年……”

“弗利克先生。”安雅打斷他喋喋不休的話,“你要說就說點讓人感興趣的話題吧。”

男人啞然張了張嘴,像是一時間找不到什麼話,便打量著卓婭的臉,說了聲:“這女孩患有白化病吧,面板看起來就像斑馬。”

“廢話!我看你最好還是坐回原位去,讓我們剩下的行程不至於太尷尬。”

“好的,抱歉打擾了。”

弗利克臉皮發紅,正要解開安全帶搭扣,直升機忽然震動了下,機身傾斜起來像在減速轉彎,同時,飛行高度在快速下降,讓艙內幾人感受到了瞬間失重感。

“出什麼事了,遇到高空氣流了嗎?”弗利克問前方的駕駛員。

“剛剛收到塔臺空管指令,讓我們執行一個臨時任務,輔助地面搜尋隊追蹤附近山嶺上的一個目標……”駕駛員大聲回答,“就在我們左前方下面的山嶺位置。”

直升機逐漸下降。

至離地面大約兩三百米的時候,從舷窗向下方眺望,清晰可見內華達州南部廣袤無垠的荒漠景象。

綿延起伏的山嶺,彷彿遠古巨獸的化石殘骸,遼闊的大地上遍佈褐黃色的砂岩,給人一種無盡的蒼茫之感。極目遠眺,這片土地上杳無人跡,一片死寂,所見之物皆是被億萬年風沙腐蝕成了粗糲乾燥的砂石,在貧瘠的沙地上偶爾有幾叢耐旱的灌木植物,更加突顯這片大地的荒涼孤獨感。

“搜尋什麼目標?”

安雅有些詫異,在這片荒涼的無人區幾乎看不到有什麼異常,完全就是原始的大自然風貌,在進入51區軍事管轄區的幾百公里範圍內,荒漠中唯一可見的人造物只有公路鐵路和通訊塔。

“說是一個裸猿。”

“是嗎?在荒漠裡的裸猿,這可非常罕見。”弗利克問,“他是從實驗室裡跑出去的,還是在戶外自然存活的?”

“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空管只是說半小時前警戒帶的哨兵發現了他,開槍射擊沒打中,隨後派出地面搜尋小隊追蹤過來,現在估計跑到了這一帶……我看到他了,在山嶺上,好傢伙!他跑的可真快。”

直升機駕駛員踩下腳蹬,偏轉方向舵,同時握住操縱桿向左轉彎,讓直升機迎著一座山嶺的脊樑朝目標追過去,並向塔臺報告追蹤到目標的位置。

“我也發現了,那是個黑面板的裸猿,體格強壯,看起來身手非常敏捷。”

弗利克探身湊近機艙門上的觀察窗,看到山嶺一側的沙土地上奔跑著那個黑色的人影,迅捷地鑽進了一些風化坍塌在地上的岩石堆裡,估計是聽到直升機迫近的聲響,憑藉動物本能反應做出躲藏的行為。

“發現目標後可以開槍擊斃。”駕駛員大聲喊道,“中尉,機艙後面有輕型狩獵步槍,你會用嗎?”

“當然沒問題,我有兩年的實彈射擊經驗……”弗利克解開安全帶去機艙後面的儲物箱拿槍,然後問了聲,“不打算抓活的嗎?”

“活捉他幹嘛,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那邊多得是裸猿,經過一個月數輪的天火打擊清洗之後,每座大城市裡至少還剩下幾千個存活的裸猿,足夠研究實驗用了。”

“看他身子光溜溜,頭上卻戴了一頂棒球帽,很可能是從拉斯維加斯市區跑過來的。”

弗利克拿來一把HPK狩獵步槍,24英寸碳纖維包裹不鏽鋼槍管,碳纖維槍托,配備模組化設計的握把和護木,空槍重量不到4千克,足夠輕了,比較適合長官們日常狩獵消遣,經過手工研磨的彈膛,可以為遠距離射擊提供良好的精度。

直升機懸停在風化岩石堆的上空。

“你們坐穩了,小心風大。”

弗利克繫上保險繩,推開艙門,呼嘯的風吹進來。他調節了槍托上的貼腮板的高度,填裝狩獵彈,持槍巡視地面。

經過天火打擊之後喪失心智的裸猿,沒什麼頭腦,只見他埋首躲在在一塊岩石縫隙間,卻不知自已還露著片黝黑的脊背,活像顧頭不顧腚愚蠢的鴕鳥。

“再近點兒……”弗利克讓駕駛員操作直升機慢慢靠近過去。

到差不多十幾米的距離,安雅幾乎能看清楚那人脊背上流淌的汗,以及汗水蒸發後在陽光下更顯得黝黑髮亮的面板,像光滑的黑色綢緞一樣覆蓋在粗糲的砂岩上。

弗利克透過瞄準鏡,甚至可以看到裸猿頭戴帽子上的花紋,那是由紅白相間的條紋和白色五角星構成,居然是被禁用多年的星條旗圖案。也許,在以前這是一個美利堅愛國者。

風力偏大,風速估計至少在每小時20千米以上。

弗利克瞄準那頂帽子開了一槍,依然打出了相當出色的精度,子彈準確無誤地炸開了星條旗圖案。

應該是一擊斃命,只見那匹黑色綢緞軟下去後沒有動彈,弗利克在那上面又補了兩槍。

“可以啊中尉,你是個用槍老手。”駕駛員誇讚。

“到山嶺上降落,我去看一下。”弗利克神色淡然地收起步槍,瞥眼看了看安雅,心頭頗感得意。

直升機降落在山嶺上地勢相對平坦的地方,弗利剋落地後從腰間皮套拔出佩戴的手槍,去石堆那邊檢視。

安雅走下直升機站在山嶺上休息片刻,舒展一下坐了有點僵硬的身體。陽光耀眼,忽然一轉眼,她看到山坡下方不遠處屹立著一棵樹。

那是一棵生長在荒漠裡的約書亞樹。

孤零零的只有一棵,獨自紮根在黃褐色乾燥的沙土上看著有點突兀而孤冷。

樹冠上,深綠色刺狀葉片之間看似點綴著一團團白色的樹花。

“你坐著不要動。”安雅命令卓婭,然後她朝著那棵樹走過去。

去到樹下,安雅抬頭仰望樹上那潔白如奶油的樹花,想不到在這片幾無生機的荒野上竟然生長出如此美麗的花朵,她出神地凝視著,恍惚間有種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的異樣感觸……

卓婭坐在飛機上看向舷窗外。

從山嶺上極目眺望,可見山腳下那邊是一望無際平坦開闊的盆地,曠野遠方建有大型機場和筆直的飛機跑道,停著一排排黑點似的戰機和運輸機,那周圍還有雷達天線,一片灰白色建築群的軍事基地,四周設有哨所,密佈電網的高牆圍著51區集中營,三座主要營地總面積有14平方公里,囚禁著從世界各地三十多個佔領區押送來的兩萬人,以及進行人體研究試驗的樓房場地……只見在那片建築的核心區域,赫然聳立著一個造型奇特猶如紡錘的巨大裝置。

儘管距離甚遠,但與周圍那些猶如小石子般渺小的建築物相比,這個紡錘形的龐然大物在視線裡顯得格外醒目,在它銀灰色弧形的外殼上,泛著耀眼的金屬光芒,看上去它是那麼的神秘莫測,超凡脫俗,彷彿一個不屬於這世界的天外來物。

這是卓婭第一次見到“意識反應爐”的場景。

風沙呼嘯著掠過大地,帶來乾燥泥土的腥氣,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痛苦不堪的嗚咽聲,讓她的心靈震顫不止,無形中感覺到了不寒而慄的無盡恐懼。

女孩顫抖著閉上眼睛,內心無比迫切地想要進入夢中那世界。

也許,眼前的這個1974年黑暗殘酷的世界是虛幻的,夢中那世界才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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