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沒來找我呢？我都等好半天了”其實段賀也沒等多久，吃完早飯就迫不及待地下了山
剛到院子裡，就瞧見顧歡站在門前從懷裡的袋子裡抓了一把穀子撒在地上，不一會兒，顧歡腳邊就圍了四五隻雞，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雞聚了過來
瞧見段賀，顧歡下意識彎起嘴角，說道：“打算晚些去的，我這邊事都沒忙完……”
結果剛說完，王春梅就拿著用蘆葦做成的掃把從屋內走出來，調侃道：“段娃子你別說，阿歡昨個還沒這麼勤快呢！結果今天一早又是煮飯又是餵雞的，我都懷疑魔怔了！”
段賀聽著，看了眼顧歡，顧歡抿著唇，依舊垂眸餵雞
“誒誒？阿歡，多了！喂多啦！”顧歡直接把一大把穀子撒在地上，甚至有些雞的羽翼上都搭了幾粒穀子
“我喂完了！”顧歡把袋子遞給王春梅“奶奶我去段賀家一趟，您幫我把袋子放回去吧！”
說著，顧歡小跑幾步，跑到段賀身邊停下，沒看他，繼續往前走著
“顧奶奶再見！”段賀揮了幾下手衝王春梅大聲喊道
“去吧！早點回來！”王春梅也擺了擺手，喊了聲
“好嘞！要是顧歡不回來，我拉都給您拉回來！”
段賀笑嘻嘻的，滿臉寫著厚顏無恥，顧歡也就不明白了，這麼一個人，村裡的老人都喜歡的不行，恨不得當孫子寵著
聞言，王春梅笑了，說了幾句，顧歡沒聽清，他只好轉過身朝段賀叫嚷著：“快點！”
段賀也就只好結束對話，轉身跑到顧歡身邊，伸手環過顧歡的脖子，搭在他的另一側肩膀上，歪著腦袋盯著他的臉，不明所以：“你咋了啊？”
顧歡耳朵紅彤彤的，加上他這人白，一眼就能瞧出不對勁
“說說吧，再憋可就成紅番茄了”段賀打趣地笑嘻嘻說道
顧歡撇了段賀一眼，洩了氣，把心中顧慮說了出來：
“為什麼村裡的老人都喜歡你呢？見著你就誇，連我奶奶也是！”
“啊？就這事啊？”段賀沒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來“還以為你去城裡上學能學到什麼新鮮玩意呢！結果學來一堆小家子氣哈哈哈！……”
“……”顧歡受不了這傢伙，抬手打掉他的手，加快步伐不想理他
“誒誒！顧歡，顧歡！”段賀連忙拉住他的手，沒誠意地道歉道“我開玩笑的，別生氣啊！”
段賀捏住下巴，狀似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可能是……我的性格剛好是老一輩喜歡的吧？外向又大膽，還勤快！我要是小姑娘，恐怕都要喜歡上我自已了！”想著想著，段賀“嘿嘿”笑了起來
段賀雖沒顧歡白，但也不黑，就正常膚色，個頭一年比一年高，並且由於常年幹活，身上或多或少有些肌肉，在老一輩人口中，那就是“壯實小夥”！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段賀五官端正，模樣俊郎，若顧歡是長相清秀，文弱書生的那種型別，那段賀絕對就是與之相比對的另一種了——嗯，是有腹肌的那一種！
按村裡姑娘的擇偶標準，段賀的確是最佳人選，但顧歡不一樣：他覺得那些姑娘都瞎了眼了才會看上他！
顧歡抱胸別了段賀一眼，“嘁”了聲，嘲諷道：“別自作多情！”
“我說真的！”生怕顧歡不信，段賀還列舉了好幾個例子給他證實，結果證實的點好像不對……
顧歡：“哼，果然自作多情”
段賀：“……”
聊著聊著，兩人就到段賀門口了
段賀上前一步推開門，陽光灑進屋內，使得屋內總算有了點生氣
“奶奶，顧歡來了！”段賀叫了一聲，又左右看了看，試圖尋找奶奶
“段奶奶好，我是顧歡……？”顧歡跟著進了屋子，突然發覺不對勁——安靜……安靜得有點過頭了……
“遭了！”段賀先一步反應過來，在櫃子裡翻箱倒櫃地找了幾分鐘，總算摸出一個小瓶子來
顧歡就這麼看著段賀手裡緊緊攥著瓶子，在不大的屋裡探頭探腦地找人
“小賀……”聲音源自顧歡身後，可他身後只有一個燒火的灶子啊！
來不及細想，顧歡和段賀兩人一齊轉向那灶子後面燒柴火的位置
顧歡扶著段奶奶坐好，段賀立即從瓶子裡倒出一粒小藥丸，放入段奶奶嘴裡
“奶奶，含下去！”段賀眉頭緊鎖，顧歡第一次瞧見整天吊兒郎當的段賀竟會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一時間張了張嘴，話含在嘴裡轉了一圈，還是給嚥了下去了
段奶奶皺緊眉頭，段賀又給他遞來一杯水，這才緩過勁來
“小賀……”段奶奶眯著眼，看清眼前人，含混道
“我在——奶奶，好點了沒？”段賀和顧歡兩人把段奶奶扶在床上，神情一點不變
“嗯……好多了……”段奶奶點點頭，這才把目光移向顧歡“這就是春梅小孫子吧？這麼大了啊？——”
“段奶奶好……您沒事吧？”顧歡迅速點了幾下頭，猶豫著問道
“嗯，託你們的福，奶奶沒事”段奶奶慈祥地握住顧歡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顧歡的手是溫熱的，但剛才硬是被段奶奶嚇出一身冷汗，連帶著手心手背都有些發涼，而段奶奶的手卻是十足的暖和，摸上去除了經年累積的老繭有些硌手外，還有揮之不去的暖意
“奶奶，以後有什麼事我來就好，您就別太折騰自已了”段賀略帶歉意地低著頭悶聲說著，眼裡止不住的自責
“這什麼話？我老太婆能走能抗的，又不是個廢人！”說著，段奶奶經不住地重重“咳”了幾聲，幾人手上都沒紙，顧歡只好用手為段奶奶掩著，結果再一攤開，裡面竟是鮮豔的血跡！
段賀頓時瞪大眼，愧疚感越發不住地膨脹，段奶奶自知怎麼說都沒用，只好伸手握住段賀的手，溫和地笑了笑，沒說話
段賀沉默著，好半會兒才有反應，他把段奶奶安頓好，拍了拍顧歡的肩，示意他出來
顧歡擔憂地望著段奶奶，段奶奶衝他笑了笑，點點頭，他也只好跟了上去
“怎麼了？”顧歡不明所以地問道
“伸手”段賀的聲音冰的刺骨，沒有一點溫度，也是，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要還能無關緊要，那才是可怕！
顧歡依言伸出手，段賀挽起長勺，一股涼意順著潺潺細水，流淌過顧歡細瘦的手
“嘶……”顧歡都懷疑段賀是不是瘋了？這可是冬天！他還拿冷水澆他！
澆了有半勺，段賀抬眸望著他，顧歡也沒好氣地盯著他，過了半晌，段賀才開口
“洗手啊，怎麼一下都不動？”
“……”你這傢伙活該沒物件！
“你想把我冷死嗎？”顧歡瞪了段賀一眼，想到屋內的段奶奶，只好壓低聲音，罵道
段賀沉默了一會，解釋道：“我家沒有熱水壺，要熱水只能燒，但是太費時間了”
“那也不能給我用冷水啊！”顧歡不悅地瞪著段賀，段賀愣在原地，沒動，顧歡只好嘆口氣，好脾氣地問道“有紙巾嗎？我隨便擦擦，回去再用熱水洗洗”
段賀勉強回過神，拉著顧歡回了屋，小聲道：“你等等，我找找……”
段賀開始在一堆亂翻過的雜物裡，找尋紙巾，顧歡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著無聊，就進屋看望段奶奶
顧歡進屋的腳步很輕，他以為段奶奶已經睡下了，沒敢多大聲，結果剛坐在椅子上，段奶奶就喊他的名字
“顧歡是嗎？過來坐坐”段奶奶拍拍床邊，笑眯眯地望著他
顧歡只好大著膽子走過去，站在床邊沒動
“不坐嗎？”段奶奶好奇道
顧歡伸出手給她看，上面仍有些血漬，黏在手上，很是噁心
“不了顧奶奶，我還是不弄髒你的床了……”顧歡剛說完，段奶奶就面露自責
“這什麼話？”段奶奶嘆息道“哎——都怪奶奶啊……這麼白淨的手，都怪奶奶弄髒了”
顧歡反應過來，連忙擺手道：“不怪奶奶！真的！”
聞言，段奶奶鬆開了眉頭，笑著再次拍拍床邊：“不怪就過來陪陪我老婆子吧？”
“……”
顧歡手儘量不碰到床，才坐好望著段奶奶：“段奶奶想聊什麼？”
段奶奶笑眯眯的，望著顧歡的眼神充滿了仁愛：“剛才的事小賀的確沒做好，不過你別怪他，他也是太慌了——”
顧歡聞言一怔：“段奶奶你聽見了？”
段奶奶大方地承認了：“雖然偷聽不對，但奶奶還是怕小賀做什麼傻事，只好……你別見怪”
顧歡搖搖頭，笑道：“我和段賀您也是知道的，不會真吵起來——不過您說段賀……？”
段奶奶先是瞟了一眼門口，才朝顧歡招了招手，用談心的口氣說道：“小賀啊，終歸也就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第一次瞧見我暈倒的時候，慌得不行吶！”
“真是什麼法子都想到了，最後還是揹著我一步一步走下山到診所去的”
“其實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是大夫和我說，那天雨下的真大啊，還是晚上，雷打了好一陣，還有閃電”
“哎喲，小賀最怕的就是打雷了，但那晚他硬是揹著我到診所，渾身都溼透了，診所裡的大夫給他毛巾讓他擦擦，他也不聽，後面還是大夫哄他說他要是感冒了得花更多錢才肯擦的”
“我記得那時候我們家經濟很緊張，但大夫還是願意把藥低價賣給我們，說是看著小賀長大的，知道他是個乖孩子——真是好人吶！”
段奶奶笑著，對著顧歡滔滔不絕地講著段賀的事，渾然沒察覺門口不知何時竟站著個人，倒是顧歡眼尖瞧見了
他下意識把目光投向門口，在段奶奶看不見的位置，段賀站在那裡，默不作聲，聽著段奶奶的敘述，也沒抽泣一下
然而一對上顧歡的目光，段賀愣了一下，轉身走了
顧歡找了個藉口離開房間，在大廳找了半天，一轉身，段賀就靠在門邊的牆上
顧歡被嚇了一跳，用沒有血跡的手拉住他往外走
一直走到段奶奶就算是順風耳也聽不到的地方，顧歡才鬆開手
“紙”段賀把紙遞給顧歡，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神色
顧歡接過紙，隨便擦了一下，抬眼掃了段賀一眼，沒忍住，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迅速地抱了他一下，又立即分開
“抱歉，我不是有意去問的”顧歡輕聲道
“沒關係”段賀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人老身體就會出很多毛病，我明白”
“那麼……”顧歡嚥了口口水，偷瞄段賀一眼，問他“我可以問問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多大嗎？”
“你要是不想說就當我沒問！”見段賀為難，顧歡連忙說道
“14歲”段賀總算有了些氣色，苦笑道“剛滿14歲那會兒吧？記不清了”
“……”段賀瞅了顧歡一眼，顧歡此時正滿臉憐憫地望著他
“你想幹嘛？”段賀頓時感覺不對勁
“我可以安慰你嗎？”
“你敢？”
“那算了，我不想”顧歡無所謂地聳聳肩，望著天邊，嘆了口氣，想說些話，卻又笑笑，沒吱聲
“想說什麼就說，扭扭捏捏的”段賀抱胸不耐煩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奶奶要是去世了，你該怎麼辦？”
段賀覺得莫名其妙：“我不是還有我爸麼？”
“你要和你爸住一起？”顧歡震驚道
“這不很正常麼？”段賀道“沒有奶奶，那這裡我也就沒必要繼續住了，而且我也長大了，和我爸一起出去打工，剛好”
聞言，顧歡久久無言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們不會再見面了？”顧歡艱澀地吐出短短几個字，卻花了幾分鐘去消化
他看向段賀，小心問道
“不是還有手機麼？”段賀笑了“放心，到時候我就把我聯絡方式寫給你，等你有手機了，我們照樣能聯絡”
顧歡點點頭，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