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漾舟睜開眼,這次沒有看到他守在榻前邊,於是四處環視,發現了他胡亂躺在地臥上,衣衫有些凌亂。

扯了一張毯子,輕手輕腳起身,蓋在他身上。

他沒有醒,睡得很沉。

雲漾舟點了一爐香,整好衣裳推門出去了。

霜行已經守在門口了,倒把雲漾舟嚇了一跳。

“夫人,您起來了。”

“嗯……那個,霜行,你沒被遷怒吧?”

霜行只搖了搖頭,沒有多說,為她側身讓路,而後跟在她身後。

“夫人,屬下吩咐過熱著吃食,您現在下去,我便讓小二端出來。”

雲漾舟點點頭,有些蔫巴。

霜行猶豫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夫人,屬下慣了舞刀弄槍的,近日多有疏漏,還請……”

“哎呀,把我說不好意思了。你日日跟在我身邊伸展不出手腳,算我愧疚了,你如今這番說辭,我更無言以對呢。”

霜行面上的冷色漸漸融去,被她說得有些羞。

二人說著,不知不覺已經坐在廳堂桌前,等著小二上菜。

雲漾舟仍在自顧自說著。

“再說了,他是你主子,我算什麼主子?”

霜行原本回溫的臉色又有些凝固,努力剋制自已不向雲漾舟身後看去。

主君越走越近,希望他聽不見雲氏那番疏離的話吧。

霜行還希望自已的回話能升些溫,“何出此言?夫妻何分你我?”

雲漾舟一頓,語氣淡淡地道:“夫妻?又不是結髮夫妻。”

如果他想,她隨時都會被棄若敝履。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霜行明顯能感覺到周身那股冷冽的氣息,而這個雲氏似乎仍然不太瞭解皇帝。

終究不忍,霜行還是出言提醒:“主君,馬上開膳了。”

雲漾舟聞言,喝水的手一頓,慢慢回頭。

明凜似乎已經壓住情緒,因為他對剛剛盡數聽到的話隻字不提,只是坐在她身邊。

雲漾舟略帶不安,微微側目看去,見他已衣冠整齊,似乎剛剛她看見的狼狽從未存在。

“夫君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明凜點點頭,雲漾舟看不出他的喜怒,因為他又變得平靜似水,似乎不會有喜怒。

他不說,那她就不問了。

免得給自已找不痛快。

即使知道自已已經身懷龍嗣了,她仍然不敢拿任何東西賭他的心意。

說不準,他根本不在意自已出言輕賤他們之間的關係呢。

霜行吃過早膳了,所以只有他們二人在用食。

今日氣氛有些微妙,二人都不曾開口講話。

忽地,客棧門口傳來十分洪亮的連續不斷聲音,一直飄到他們桌前。

“扶幽!”

起初雲漾舟並未在意這道大聲得有些失禮的聲音,直到聲音的主人停在明凜身側。

明凜也不著急,只輕輕看他一眼,又繼續喝著茶水。

“扶幽!你小子!誒——這是嫂嫂吧!”

雲漾舟向他微微笑著問候,因著不知對方身份,只能保守些了。

來者微微俯下腰,在他耳邊用自以為很小聲的聲音問著:“哪位嫂嫂?”

雲漾舟心想,這位心挺大的。

明凜細細斟幾口茶,慢悠悠地回道:“雲氏。”

雲漾舟聞言,心裡清楚不該有波動,但還是覺著聽著不舒服。

可她現在又的確於他而言只是雲氏女,即使是婕妤什麼的,也不過是妾。

“哎呀嫂嫂,我忘了你在,改日,改日我定帶著厚禮來見嫂嫂!”

明凜傾身湊近雲漾舟耳畔,悄聲說:“七皇弟。”

隨後雲漾舟又挽起笑容,輕聲說道:“原來是七弟。”

七王爺,明宴禹。

他看著有些過於好動,和明凜是大不相同的。

七王爺不是堯妃所出,

二人有私事談議,未多耽擱,但明凜離開時還是沉聲開口:“藥膳,一口不能少。”

“……好。”

二人一去就是半天光景。

傍晚時分,明凜還未回來。

“霜行,走,帶你幹些有意思的。”

霜行不遠不近地跟著,兩人走街串巷,似乎漫無目的。

“夫人,已走遠了些。”

雲漾舟回頭看她,語氣認真:“為何我隨行而至,卻總是要待在客棧?”

“主君並未強迫您只留在客棧,只是屬下怕您勞累過度。”

下屬的意思,怎麼會不影射主人的意思?

雲漾舟心裡是理解他們的,可又遭不住情緒作亂,心裡頭總是亂麻麻的。

似乎是置氣,又不知在置氣什麼。

氣這個自已貪心地認為不滿意的身份嗎?

“累與不累又如何?你既說了我和他二人夫妻情分,怎麼不記著我算你的半個主子?”

明明剛剛在客棧時自已還輕賤自已,如今又揪著霜行話頭上的毛病。

霜行只當她是孕中脾氣怪,畢竟相處的這些時日裡不難看出她是真的很善變,難測心思。

“您自然是主子。”

雲漾舟又在心裡暗想著,明凜交代霜行照料自已的時候,不會將她的底細盡數告知霜行了吧。

那她是否也知道,自已在雲府並非如魚得水?

她是否認為自已好欺負,打心底裡瞧不起自已?

可轉念又一想,她又不似那種人,她對自已也算是無微不至了。

這股難受的糾結絆著她前行的腳步,有些憤憤地回頭,欲往客棧走回去。

剛剛出客棧時只有絲絲細雨,現在又漸漸下大。

雲漾舟走著,忽而想起今天霜行是沒備自已的傘的,武俠之士們似乎都這麼,不拘小節。

雨點砸下來的力度漸漸變大,雲漾舟緩緩止步,回頭。

“過來。”她朝霜行輕輕招了招手。

霜行眼眸流露出些許驚訝,表情變得有些呆滯。

“傻站著做什麼?”見霜行不動,雲漾舟快步上前,將傘撐高了些,為她遮住雨。

“多謝夫人。”

雲漾舟點點頭,轉身繼續走。

“霜行,你覺著我性子不好吧?”

“夫人何出此言?”

“因為我也覺著我性子不好。”

霜行正想回話,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隨後一人停在二人身前。

“姑娘!這麼些天我終於找著你了!”

雲漾舟看著莫青陽,表情有些疑惑。

“夫人,這是……酒坊的人。”

莫青陽回望雲漾舟,淡淡笑說:“這位姑娘,在下莫青陽,是莫家酒坊的主人家。”

“吹容醉是你們莫家酒坊的?”

“正是。”

雲漾舟深深看他一眼,隨即不冷不熱地回道:“名副其實。”

莫青陽聞言露出稍顯靦腆的笑,再次看向霜行,“還未曾問姑娘芳名。”

“……霜行,我僅是不入流的江湖人士。”

雲漾舟:……

莫青陽一副瞭然的樣子。

“霜行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霜行眉頭輕蹙,掃過雲漾舟的方向一眼:“抱歉,如今抽不開身。”

“我回去便是了,你暫且忙著去。”

“……那屬下送您回到客棧。”

莫青陽一路跟著霜行將雲漾舟安全送回客棧,著急地從袖袍中扯出一張紙。

“霜行姑娘,我絕不白要你的,剩下的錢數我已按價算過,這是契紙。”

霜行接過紙,細細看來。

不多時,冷然說道:“我收著了,你想還便慢慢攢著還吧。”

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入了雲漾舟隔壁的廂房。

“誒——霜行姑娘!”

莫青陽似乎又有些失落。

離開時總喃喃:“還沒問我該如何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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