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逐漸變大。船員們都萬分緊張，每個人都站在船舷旁，觀看、等待。
“如果要戰鬥的話，”比奧弗在斯卡蒂身邊輕聲說道。 “你會給我們武器嗎？”
“不，”斯卡蒂說。 “如果要戰鬥，我不相信你會為我們而戰。”
比奧爾夫低下頭，向後退了一步。
船越來越近了。他們划槳的力度和節奏令人震撼。細節變得顯而易見。船上大約有二十個人，都精神抖擻，沒有受傷。船頭站著一個身穿黑色熊皮斗篷的大漢。陽光在他的矛刃上閃閃發光，斯卡蒂起初以為是一件黑色外衣，但後來發現其實是一件精美的鍊甲。
“一個有錢人。”格拉姆在她身邊低聲說道，手指撫摸著斧頭的邊緣。 “也許是一個領主？但沒有，只有一艘船；一個富有的地主，為了一些私人娛樂而冒險。”
最後，陌生人的船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人們從長凳上站起來，凝視著水面上的他們。
他們的困境是無法掩飾的。
熊斗篷男子走上船舷，一隻手輕輕搭在龍頭像上。
“大家好，”他喊道，聲音清晰地穿過海浪。 “你們要去哪裡，你們從哪裡來？”
斯卡蒂以同樣的方式爬上來，輕鬆地在一英寸厚的船舷上保持平衡，並提高了她的聲音。 “我們從卡爾貝克出發，航行到克拉卡，在那裡我們將受到我叔叔克維杜爾夫爵士的款待。”
另一艘船上的水手交換了眼神。
“克拉卡離這裡很遠，年輕的姑娘，”他們的隊長喊道，他的笑容顯而易見。 “我擔心你不會成功。或許我們可以幫忙？”
“我們都很好。”斯卡蒂努力保持自已的聲音強勁。 “但我們感謝你的提議。”
“不，如果我不介入那就是我的失職。我在你們中間看到了老男人、老女人。這是一群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但命運無疑將我們帶到了一起。我會減輕你的負擔。如果你不被那些箱子和木桶壓垮的話，航行會更容易。”
另一艘船開始劃近，不等回應。
達米安對著太陽做了個手勢。 “至少我們還能保住性命。”
科弗裡嘲笑道。 “在沒有水和食物的情況下航行一週？我們必須降落在屍鬼海岸，距離特羅爾海姆太近了，除了麻煩之外什麼也沒有。不，我們戰鬥！”
“戰鬥並死亡，”格拉姆爾說道。 “如果我們表現出抵抗的跡象，他們就會用長矛將我們砍倒，然後再殺死我們以完成工作。”
“如果奧尼爾不讓船傾斜的話，”科弗裡嘀咕道。
斯卡蒂的注意力集中在船長身上。他身材高大，中年人，黑色的鬍鬚中夾雜著灰色。但又強大又自信；他的表情是一個知道自已價值的人的表情，而且局勢已經掌握得很好。她進一步集中注意力，金絲在他周圍形成光環——總共五根，從他的心臟中出現，向四面八方刺去。
“船長！你的名字？”
槳手停了下來，槳滴著水，船滑得更近了。
船長笑了。 “我很抱歉。我是特里格·拉蒙德森，這是我的船，海刃號。”
“啊，”比奧弗厲聲驚呼。
“你認識他？”格拉姆問到。
“他是，”比奧弗的語氣悶悶不樂。 “他來自哈克。真正的掠奪者。據說他與松樹女王共度一夜，並倖存下來講述了這個故事，並參與了將斯托伯裡燒燬的襲擊。”
斯卡蒂轉身回到船上，風吹動著她的黑髮。 “特里格·拉蒙德森！我是 斯卡蒂，我向你提出挑戰！”
“一個挑戰？”特里格的語氣一半是警惕，一半是有趣。 “讓我們聽聽吧，小女僕。但別浪費我的時間了——愚蠢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向奧丁發誓，在我讓你掠奪我的船之前，我會死。”她不僅親眼目睹了同伴們的驚愕，還感受到了這一點。 “但是你砍掉一個女孩的榮耀在哪裡？不——讓我們把這個帶到眾神面前。我會閉上眼睛，將雙臂張開在船舷上。您所需要做的就是將長矛投擲到水面上。如果你真的擊中我並殺死我，那麼我的船和船上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為所欲為，沒有人會舉手反對你。”
特里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如果我錯過了呢？”
“然後你派出四名最優秀的人來幫助我們到達克拉卡。但當我們經過哈克時，我們會把他們留在哈克，這樣他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除了海浪拍打著他們的船邊之外，一片寂靜，然後特里格無奈地搖了搖頭。 “斯卡蒂，你很勇敢，我會給你這個機會。但在這麼遠的距離、這麼平靜的海面上呢？我不能錯過。我的長矛因能準確飛行而聞名。來吧，放棄這個挑戰。我不會殺你，但會帶你去烏杜霍爾特。誰知道你的命運會帶你去哪裡呢？”
“我已經向萬神之父提出了挑戰，”斯卡蒂喊道。 “如果你身上沒有足夠的狼性來應對它，那就像狗一樣來襲擊我的船。”
特里格嘆了口氣，舉起長矛。 “斯卡蒂，你身上燃燒著德倫格的精神。你的父親和領主會感到自豪的。但你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你在幹什麼？”達米安嘶嘶地說。 “斯卡蒂！”
奧爾尼爾深感驚愕地呻吟著。
她感覺自已還活著，非常輕盈，彷彿風會像一根羽毛一樣把她從船舷上吹下來，她鬆開了船首雕像，張開雙臂。 “鬆了，拉蒙德森。放鬆吧，讓命運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命運對我一直很仁慈，”船長說道。 “但在奧丁面前，我會迎接你的挑戰。”
斯卡蒂閉上眼睛，抬起臉面向陽光。船搖晃著，起起落落，而她卻保持著完美的平衡，一動不動，張開雙臂迎接飛來的長矛。陽光的溫暖撫摸著她的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已的肋骨擴張，極度地意識到她體內的血液、她的心臟以及她在特里格的巨矛面前的脆弱。
特里格用力咕噥了一聲，斯卡蒂做好了準備，但隨後響起了巨大的水花聲，驚慌和驚奇的呼喊聲從三十多個喉嚨中掙脫出來。
斯卡蒂搖搖晃晃地保持平衡，然後睜開了眼睛。
他們的船之間的海水洶湧澎湃，她看見特里格的長矛在泡沫中來回擺動。一條比人還大的魚抽搐了一下，然後帶著長矛潛入水中。
特里格目瞪口呆，臉色毫無血色，然後，彷彿這是他嘗試過的最艱難的壯舉，他抬起目光盯著斯卡蒂。
“天哪，”科弗裡低聲說道。 “諸神之恩。”
斯卡蒂的心像造船匠的錘子一樣狂跳。她感到渾身鬆散，渾身發抖，但還是強迫自已的表情保持嚴肅，毫不猶豫地直視著特里格的目光。
她的五根金線全部消失了。
只有一顆在她的胸口裡依然燃燒著。
“奧丁的訊號。”一位頭髮花白的老戰士坐在一張長凳上喊道。 “鮭魚，智慧之魚。一條我從未見過的鮭魚。”
“這是黑色的，”格拉姆敬畏地說。 “從它的大頭到中間都是黑色的，之後就變成了血一樣的紅色。”
斯卡蒂忍住了伸手去拿雕像頭像的衝動。在船舷上保持平衡，抬起下巴。 “奧丁說話了。”
“他有，”特里格說道，他的聲音因敬畏而微弱。 “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毫無疑問。你可以自由離開了，斯卡蒂，帶著我的祝福。我……我祈求您原諒我們……這次對您旅程的干擾。”
“我會為她划船，”一名水手說道，他是一位身材矮小、頭髮過早變白的年輕人。
“我也會的，”第二個人說道，然後一半的船站了起來，大聲疾呼著榮譽。
特里格不知所措。他的目光不斷地往下看向水面。第二個人，也許是他的舵手，年齡更大，臉上皺紋像花崗岩一樣，大聲喊叫，要求安靜，然後迅速挑選了四個人登上了斯卡蒂的船。
她從船舷跳了下來。船上的每個人都敬畏地看著她，除了奧爾尼爾，他給了她一個燦爛而愉快的微笑。
格拉姆首先振作起來。 “我開始相信我們會毫不費力地到達克拉卡。”
烏法爾輕笑一聲，也恢復了理智。 “是的，也許我們會的。自從我們被拖上這艘船以來，我就感受到了眾神的庇佑。無論她的咒語是什麼，它都是一種強大的咒語。”
光禿禿的拉格，像個煮雞蛋，向前邁了一步。 “你沒有理由相信我，斯卡蒂，我知道，我發誓我知道，但以提爾的名義，我保證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你找到你的叔叔。”
“我也會的，”伊萬說道，他的聲音因仍在癒合的斷鼻而變得低沉。
“如果我不同意的話，我就是個傻瓜。”比奧弗的笑容充滿了悔恨。
只有年輕的凱爾法保持沉默，眯著眼睛，抿著嘴唇。
“我們拭目以待吧，”斯卡蒂說道，她只能看著特里格的船越來越近。兩個人用三根鉤住的繩子掛在船舷上，過了一會兒，拖著他們的船，從一邊到另一邊靠到了一起。
斯卡蒂把手放在海克斯的握柄上。其他人可能認為她受到了保護，但她痛苦地意識到，只有一條線將她與普通的死亡分開。
特里格仍然坐在船頭雕像旁邊，但他正在慢慢恢復平靜。他向四個男人點了點頭，他們抓住了緊緊捲起的包裹，爬上了斯卡蒂的船，然後再次看著她。
“這是一個值得最偉大的大廳的故事，”他說。 “克維杜爾夫伯爵是一個可怕的人，但我知道你應該堅持自已的立場。但請恕我直言，眾神的利益是一把雙面刃。要警惕他們的祝福，因為總是有代價的，如果你不付出代價，你身邊的人就會付出代價。”
斯卡蒂只能點頭。
鉤子被拆掉，用竿子推開，海刃號就漂走了。
“再見，”她喊道。
“還有你，”特里格回答道，在他點頭之後，他剩下的十八個人放下了槳，開始離開。
當他們看著船遠去時，一片寂靜，然後斯卡蒂轉向她的四名新船員。他們睜大眼睛，滿懷敬畏地看著她。
她的第一反應是消除他們的驚訝，堅持認為她和其他人一樣是領主的女兒，但後來她意識到他們的敬畏只是一種工具，他們最好保持順從。
“把你們的裝備放在長凳下面，讓我們開始划船吧。”她看向烏爾法爾，後者點點頭，退到舵邊。 “你的名字是什麼？”
他們自我介紹，當被詢問時，他們猜測他們來自克拉卡以南一帶的地方。他們與烏爾法爾談論了他們所看到的天氣，很快就安定下來並開始划槳。
比奧弗和他的三個同伴也坐著，斯卡蒂、格拉姆和奧爾尼爾也在划船，他們開始變得不只是跛行了。
沒有人說話。船員們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神情。斯卡蒂發現男人們偷偷地看她。
她感覺渾身僵硬，幾乎有些尷尬。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應該歡迎這個改變嗎？鼓勵嗎？她仍然感覺很真實，但隨後她無法否認自已看到的世界之樹、芙蕾雅的祝福、從安維爾海深處躍出、從特里格的長矛中救了她一命的鮭魚。
最好只是划船。當她在水中拖曳時，停止思考並進入冥想狀態，將他們的船推向克拉卡、她的叔叔以及他的大廳裡的任何答案。
他會知道該怎麼做。他會給她指導。他會幫助她確定她新的可怕的命運的最佳前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