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兩天,靈蛇幫與翻江門群豪皆未下山,在金霧山上住了下來。

這是冷血的要求。

冷血希望他們等到鐵手上山之後,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先前上官瀚已答應過冷血,只要冷血贏了比武,今後冷血與鐵手在調查這樁案子的時候,他們全幫上下都必須全力配合——現在他們只有遵守這個約定。

至於翻江門諸人,如今因為感激,也唯冷血馬首是瞻。

這兩天的時間,冷血問了兩派群豪許多問題,卻依然對這案子毫無頭緒。

這讓冷血有些懊惱。

——不知道二師兄那邊的事辦得如何了?他什麼時候上山?

——如果能與二師兄一起就目前他們所知道的線索進行探討,或許能夠打通這個案子的關節。

冷血站在山頂崖邊,望著山下的道路,霧氣迷濛,什麼也看不清。他思索著二師兄今夜大概還不會來,只覺無聊透頂,右手一轉,腰間劍已然在手。

他在崖邊練起了劍。

劍光似閃電,劃開雲霧。

每日練劍,這是冷血的習慣,再厲害的劍手,也需要不斷練習,才可以不退步。直到一頓飯時間,這一套無名劍法練習完畢,冷血將無鞘劍重新插回腰間,額頭已隱有薄汗。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上官燁,道:“你來找我?”

上官燁是在冷血練劍練到一半的時候,才來到此處的,他自然沒有出聲打擾冷血,這會兒見冷血發問,才頜首道:“嗯,我有問題想要問你。”

冷血道:“你問。”

上官燁道:“你上次跟我爹說,刀中可以悟劍,劍中也可以悟刀,我不太懂。所以……”

他說到這兒有些猶豫,他一向是眼高於頂的大少爺,從不願以誰為師,但對方在這些日子裡所顯露出的武功與人品,都讓他打心底裡佩服,他想了想仍是直接說了:“所以,我想向你請教這句話的意思,如果要悟刀之道,就得學劍嗎?”

冷血道:“刀之道不會只在刀中,可也不一定必須得從劍中去求。天下武學都是如此,它們與天地萬物共生,所以——”他看向面前一株大樹,忽然地想起少時在罷了崖谷底和諸葛先生的相處,他的眼睛亮了亮,繼續道:“一棵樹,一片雲,一條大河,皆可為師。只不過,絕對不能滯於物,更不能為物所役。”

這樣的武學道理,是許多江湖人窮極一生也不能參透的,而冷血在少年時便已明白。如今,他懂的自然更多,能教給上官燁的自然也就更多。

上官燁一雙眼睛睜得很大,很認真地聽。

冷血確實是沒有保留地告訴將這些道理全部告訴了上官燁。

他雖向來少言寡語,但平日裡他也負責教授何梵的劍法,因此他現在教人武功是得心應手。上官燁每提出一個問題,他都相當有耐心地回答。

甚至,末了,他還折下一根樹枝,以枝為刀,給上官燁演示了一套刀法。

上官燁受益匪淺。

直到冷血教授完畢,上官燁告辭離去,還興高采烈地拿著冷血遞給他的那根樹枝在空氣裡比劃。

冷血仍站在原地,負著手,看向一塊大石,忽道:“上官幫主,你也是找我的?”

石後的人靜了一會兒,緩緩地走出來,面向冷血,沉聲道:“冷四爺,我沒有惡意。”

冷血道:“我知道,我感覺得出來。你找我是什麼事?”

上官瀚搖頭道:“我不是來找四爺的。我是來……瞧一瞧犬子的。”

他知道上官燁今晚會來尋冷血,也知道上官燁找上冷血是為的什麼緣故。早在他與冷血比武那天的夜裡,上官燁就興奮地向他提出,要去請教冷血的刀法。

然而武學在每個江湖人的心裡都是神聖的,非門人弟子不傳,怎麼可能你要請教,別人就答應?可是上官燁從小被父親慣壞了,向來是不聽人勸的。上官瀚生怕兒子惹了冷血生氣,生出事端,遂悄悄跟著兒子來到此處,只是為了保護自已的孩子。誰料他親眼所見,冷血竟真的願意將這些可以令人終生受益的道理說給上官燁聽。

上官瀚心中大慚,道:“冷四爺,上次你與我一戰,我只是佩服你的武功,可是而今,我對你才是真真正正徹底服了。”

他向著冷血一抱拳,不再多言,便轉身走了。

饒是冷血聰慧過人,此時也不禁怔了怔,搞不懂上官瀚這句話的意思——只因為他壓根沒覺得自已剛才教上官燁刀法的舉動,有什麼大不了的。

冷血看著上官瀚離去的方向,沉吟了一會兒。

然後,他才又問:“裴兄是來找我,還是找別人?”

今夜月明星亮,來這山頂的人著實不少。

裴雁從陰影裡走出來,笑道:“我誰都不找,我只是睡不著覺,想來山頂逛逛,正好看到了你們。”

冷血點了點頭,他也睡不著,他也就繼續在崖邊風裡站著。

夜空下,他的衣袍獵獵。

裴雁走到他身邊,忽問道:“你為什麼要教上官燁武功?”

冷血道:“我沒有教他武功。他問了我問題,我回答他而已。”

裴雁道:“每個人問你問題,你都會回答嗎?”

冷血很乾脆地道:“當然不是。”

這四個字說完,他卻忽地想,如果是二師兄,那倒真有可能對任何人的問題都會有耐性去解答——只要那問題是可以答的。但冷血清楚他沒有他二師兄那樣的胸懷,若向他提問的是他討厭的人,要他多說一句話,他都嫌煩。

裴雁淡淡地笑了,他的眉間有一縷愁。

那是一縷若有若無的愁緒,然而在明亮的月光下,以及冷血那雙銳利的眼睛裡,卻無所遁形。

冷血沉思道:“你在想這件案子?幕後黑手應該是衝著你們翻江門來的,不過你放心——”他斬釘截鐵地道:“我一天揪不出來兇手,就一天不會離開。”

裴雁心中思潮起伏,他搖搖頭,也折下一根樹枝,嘆道:“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當初鐵二哥也曾用這一截木枝,教過我劍法。”

冷血雙眸一亮,問道:“是在你們認識的時候?”

裴雁道:“鐵二哥沒有告訴過你?”

冷血搖首。

鐵手的朋友太多太多,冷血倒是大部分都認識。但鐵手與裴雁初識的時候,冷血還在罷了崖谷底跟著他的教練學武,未曾到神侯府,更是不知道自已還有個師兄叫鐵遊夏的,他當然也就無從聽鐵手說起與裴雁相識的經歷。

但他這會兒好奇了起來,又問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裴雁想了片刻,道:“我和他認識也是在初春。”

那年鐵手二十剛出頭,已是譽滿天下的神侯府二捕頭。

裴雁只比他小上兩歲,卻是才學成武藝,拜別恩師,到江湖上闖蕩。

江湖是什麼?每一個身在江湖中的人想必心裡都有一個屬於自已的答案。

對於還年少的裴雁而言,江湖是是英雄俠客的樂園,是正義永不磨滅之地,他決意在要這個江湖闖出一番事業,揚名立萬。

不到半年時間,他也做了幾件好事,可他始終默默無聞,他也不灰心,一邊勤練武功,一邊行俠仗義。

直到三月春季的一天,他主動去追殺一夥殺人越貨的大盜,卻在不過十數招之後,就敗在了他們的手下,他才知道,他的武功在真正的好手面前,是多麼不堪一提。

那天,是夜,裴雁雙腿已折,八個如塔山一般高大的漢子圍在他四周,遮擋住星月光芒,讓他瞬間感覺到陷入無邊黑暗。

“哈哈,小子,你才多大,毛還沒長齊,憑這點微末功夫,也敢來殺我們荒河八義?不要命了嗎!”

裴雁聽到這句話,坐在地上,反而把下巴揚起,道:“什麼荒河八義,江湖上明明都叫你們荒河八魔!要殺你們荒河八魔的人多得是,我今天殺不了你們,你們也遲早有一天會死在別人手裡的。可是你們死了,江湖中人會拍手稱快,但我死了……”

他說至這裡,心中卻忽然一陣迷茫,自已死了,江湖中人固然不會拍手稱快,然而恐怕也根本不會有人提起自已的名字。

有誰知道自已的名字呢?

荒河八魔笑得更起勁:“我們死在別人手裡?哈哈,那也得是我們下輩子的事了。小子,你怕是看不到了。”

“絕對不會等到下輩子,或許就是今天。”

這是一個七分平和,但還帶著三分飛揚的聲音。

裴雁與荒河八魔都驚了一驚,他們一直沒有發現這附近還有人。

可是這個人一出來,就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穿著一襲淡藍色長袍,身似玉樹,目若朗星。他的神情很溫和,他的眉眼之中則有一種年少俠客才有的意氣風發。

他站出來以後,沒有看黃河八魔一眼,徑直走去了裴雁身邊,溫聲問了一句:“你沒事吧?”隨即探上裴雁脈搏,片刻之後,就笑了,“放心吧,你沒有大礙。”

他說著讓別人放心,可看他的眼神,他這會兒才是放下了心。

裴雁愣住了。

荒河八魔愣得更厲害,旋即回過神來,立刻道:“你是什麼人!也跟他一樣,是路見不平,想來殺我們的嗎?”

青年搖頭道:“我是來逮捕你們歸案的。不過,如果你們負隅頑抗,鐵某不介意使用雷霆手段。”

他的最後一句話隱隱有鋒芒。

是因為他看到裴雁的腿骨已折,這引起了他的怒氣。

荒河八魔聽見他話裡“逮捕歸案”那四個字,又聽他自稱“鐵某”,心中驀地想起一人,渾身一震。他們八人對視一眼,拔出腰間長刀,以迅雷之勢,向著青年猛攻過去。

青年伸出一隻手。

一轉眼間,八柄刀皆斷。

荒河八魔驚恐道:“鐵手!你真的是鐵手!”

青年昂首立於天地之間,頜首道:“我姓鐵,我叫鐵遊夏。”

癱瘓在地上的裴雁睜大了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認識他,也不是我第一次認識他。”金霧山頂,裴雁坐在崖邊石上,笑道,“因為在那之前,鐵手的名字已經出名了,武林中人恐怕沒有誰不知道的。”

那時的鐵手,甚至比大部分時間都守在京城的少年無情,以及才拜諸葛先生為師不過一年的追命,更為出名。

冷血心想,可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罷了崖谷底遠離江湖,尚且年少的冷血對那些江湖上的大人物基本一無所知。

從前冷血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諸葛先生讓他在谷底可以心無旁騖地讀書學武,他是很感激的。但聽裴雁講到這裡,他忽然發現,那些年他錯過了很多。

——二十歲時候的二師兄,確實是自已沒有見過的。

裴雁所講述的故事裡,那還年輕的神采飛揚的鐵手鐵遊夏,讓冷血神往,也讓冷血心底倏地生出一點遺憾。

冷血問道:“後來呢?”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人在柯學,做幕後黑手

喜歡白暨豚的彭鶴年

狹長的智利

夏蟲蟲語冰

都市修仙之蛟鱗後人傳

風過兩重山

穿越後,意外拐走了女主

蘑君

記憶,往事從前

拾嵐

崩壞之我在後文明重生

騎芽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