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你自已挑。”
姜漸沒有太多猶豫，便答應了。
“要哪一個？”他問謝初。
“你第二次拿的金牌。”謝初回答得很快，姜漸覺得他沒有經過什麼思考。
因為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可能就那麼隨口一答。
“為什麼是第二塊？一般人都要第一塊的。”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可能是害怕冷場吧。
姜漸開啟櫃子，在倒數第二層的亞克力展示架上，摘下一枚小小的圓形物體，遞給謝初。
謝初並沒有立刻接過去。
他的視線跟隨著那塊金牌，“第一塊對你很重要，你自已留著。第二塊第二重要，給我就好。”
說完，他才伸手，從姜漸手裡接過來。
那並不是一枚多麼特別的獎牌。同姜漸後來取得的各種全國冠軍比起來，毫不起眼。可能由於年代久遠，連那金色也比其他同列的獎牌顯得黯淡許多。
正面印著一行凸起的小字——
江市青少年U系列冠軍賽。
謝初翻到背面，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兒戴著頭盔，在花環的簇擁下傾身在冰面上滑行。
傾斜的角度很小，幾乎要與冰面平行了。
謝初低頭看著手裡的獎牌，用拇指指腹輕輕拂過那個小人，問姜漸，“幾歲的時候拿到的？”
姜漸說：“九歲多。”
那時他剛練習短道一年多，拿到市裡面比賽的金牌，被譽為明日之星。
謝初稍稍湊近一些，用手指輕捻下，捋了捋金牌的帶子，對姜漸說，“可以試試嗎？”
姜漸不太懂他的意思，帶著疑問“嗯”了一聲，抬頭看他。
他聽到謝初說，“試一試，戴給我看看。”
姜漸帶著幾分驚訝，看著謝初，他覺得這個要求有些奇怪，想不通謝初的腦子裡在想什麼。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所以儘管滿心疑惑，姜漸還是輕輕點了下頭。
他想接過獎牌自已戴上，剛伸出手，謝初卻已經把帶子撐開，放到他頭部的位置。
姜漸微微低頭，他從小到大被頒了無數次獎，戴獎牌時低頭已經成為一種條件反射，比呼吸還自然，所以當他戴上後才後知後覺——以謝初的身高，他其實根本沒必要做出這個動作的。
他輕輕笑了聲，覺得自已有點好笑，金牌的溫度很低，蹭到他的鼻尖，有點涼，謝初的手指不經意觸到他臉蛋，又有些熱而柔軟。
“笑什麼？”
謝初問他，眼眸微微向下，也看著他笑。
“沒什麼……”
姜漸剛要張口，卻被謝初打斷了。
謝初看著他，常年縈繞眼底的一團黑色漸漸散去了。他輕咧嘴角，小聲說：
“還沒頒完獎。不準笑。”
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本沒必要用這麼小的聲音說話，因此謝初的聲音一出，姜漸覺得自已彷彿回到了很小的時候，在做著不能讓老師發現的壞事。
他立刻很聽話地閉嘴了。
謝初抬手，很慢地用左手小拇指勾起那枚獎牌。
獎牌很輕，他卻像用了很大的力，手背上的青筋凸出得分外明顯。
獎牌本就是為兒童設計的，綬帶不比成人那般長，完全垂下也只到姜漸胸部的位置。
隨著謝初手裡的動作，姜漸不自覺地跟著他移動起來。
謝初先是把姜漸扯向自已，姜漸本就和他離得很近，擔心不小心撞到謝初，好在他身後就是牆壁，忙伸出右手，掌心對著牆，稍稍扶了一把。
姜漸說：“短了點。”
他本意是提醒謝初不要再拽了，再拽他倆就要一起摔個跟頭了，摔壞他概不負責噢。
謝初似乎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突然停止了手裡的動作，扯拽的那股力道瞬間鬆懈，姜漸沒有任何準備，頭往牆壁上磕了過去。
可謝初似乎對此早有準備，用右手貼住牆壁，墊住了姜漸的後腦勺。
姜漸還沒來得及對此做出反應，下一瞬，姜漸便感到一個冰冰涼涼的物品貼到了他唇上。
是那塊金牌。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幾秒鐘之內完成，姜漸不得不再次在心裡感嘆一句——
“不愧是練習擊劍的，手部動作真是快。”
擊劍運動員謝初自然不可能聽見姜漸對他的讚歎了，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此時此刻，他望著那塊金燦燦的獎牌，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他碰到的是刻著滑冰小人的那一面。
幾秒過後，小人滑落，完美退場。
姜漸感到不同於剛才冰冷金屬感的細膩柔軟，將他包裹。
窗簾被風拂起，他一恍神，似乎聞到了那個黏膩的夜晚，櫻花灑落的氣味。
那天，他們剛剛認識，手都沒牽過，便坐在車裡接吻。
櫻花應該沒有氣味才對啊，姜漸這樣想著，閉上了眼睛。
謝初放開他時，姜漸覺得自已做了一場繁花混雜著冰塊的大夢。
他在冰場上滑行，突然金屬頂棚緩緩開啟，粉色花瓣如瓢潑大雨般潑灑下來。
他喘著氣，睜開眼，看到謝初長長的睫毛，聽見他說，“會變長的。”
“？”姜漸怔怔看著他，淺色的眸子透出不解。
他覺得這個吻不太正常，把謝初的哪根筋給搭錯了。
“我說綬帶，”謝初笑著看他，“綬帶會越變越長的。”
原來是在回答他之前的話。
謝初依然還是笑著，抬手抹了抹他眼角的痣，說：
“因為我們乘務長，會慢慢長大的啊。”
姜漸很少看見謝初笑，持續這麼長時間的笑容似乎是第一次。
原來冰柱笑起來，也能如這般溫柔啊，他想。
可能，是夏天快來了吧。
他這樣想時，似乎聽到門口有動靜。
不久前，姜漸剛把開發商配的大門鎖換掉，換了個比較高階的品牌，開關門的聲音都很輕。但姜漸對自已家的開門聲敏感，還是聽見了。
他探出頭往門口望，看見開啟的門邊姜修那張六神無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