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靠著的那面牆與大門平行,稍稍探頭就能看到門口的狀況。
謝初看到姜漸的反應,下意識想探頭去看,可被姜漸上半身給擋住了。他索性往左邊跨了一步。
這下,正好同呆立在門口的姜修隔著七八米四目相對。
是沒有料想到的情況。
姜漸回想下聽到響動的時間點,應該在他們分開之後,他定定心神,跨出一步,擋在謝初身前。
“這麼早就放學了啊,”姜漸頓了頓,走向姜修,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來吧。”
可門口那人還是怔怔站在那裡。
沒有向前,也沒有退後。
敞開的門裡傳來樓下小孩的嬉笑聲,有些吵鬧。
暖風怡人,是歲月靜好的樣子。
可此刻的姜修如墜冰窟。
他看到他的哥哥,頭髮凌亂,衣領敞開,脖子上還掛著一枚不合時宜的金牌。
姜漸看到姜修的視線,才反應過來獎牌還掛在脖子上。
他有些尷尬地將獎牌取下,邊取邊說,“噢,回憶回憶小時候而已。”
夠蹩腳的藉口。
但除此之外情急之下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他的動作有些急迫,取下時不小心勾到了襯衫的扣子,衣領又被扯大了一點,露出了淡淡的痕跡。
他看到他那不發一語的弟弟看著他的目光深邃,那神色複雜,他頭一次覺得讀不懂他的弟弟了。
半晌,姜修似乎反應過來,斂起神色,對他說:“我記錯了。我晚上還有社團活動。我回學校了啊,哥哥。”
姜漸還沒來得及答話,姜修又說,“晚上我在學校食堂吃飯了啊,不用管我了。”
語罷,對著謝初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離開了。
又變回那個在外人面前溫文有禮的弟弟。
姜修離開許久,姜漸還站在門口,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還沒向家人出櫃。
一方面是不想,另一方面是不知道怎麼說。
他也不知道姜修看到聽到了多少,但至少,姜修已經開始懷疑了。
他久久佇立,連門也忘了關。
謝初走過來,幫他把門關上,輕輕按壓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換鞋凳上。
謝初單腿蹲下來,現在姜漸終於可以俯視著看他了。
謝初說,“害怕嗎?”
姜漸沒答,謝初又問,“或者說,和我在一起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嗎?”
姜漸搖頭,悻悻道:“我家裡人不知道。我還沒出櫃。”
謝初點點頭,好像很認真地想了想,一會才說:“那就先不說。我不介意當你的地下情人。”
地下,情人。
見不得光的情人。
姜漸敏銳地捕捉到謝初話裡的意思。
這是在點他嗎?我並不介意地下,所以你也要適應見不得光的相處方式。
殘忍而又現實。
姜漸在那一刻心中瞭然。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相處,讓他不斷產生出些荒唐的念頭。
他沉溺於一片叫做謝初的溫柔鄉中,短暫地忘記了此處的主人——原本姓韓。
他的眼神逐漸聚焦,謝初的臉在他眼前慢慢變清晰。
謝初還是採取一種仰視的姿態看著他,這個角度姜漸覺得有些不習慣。他聽到謝初說,“嘿,姜淡,回神。”
謝初拍拍他的臉,又說:“你手機響了。”
姜漸這才發現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機正在焦急地發出蜂鳴聲。
他想站起來去拿,卻被按住,謝初先他一步起身,取回手機遞給他,然後站起身,靠著對面的牆,看著他接電話。
“嗨,老大,有空嗎,來咖啡館一趟吧。”葉野大剌剌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
姜漸揉揉眉心,“什麼事?”
“就上次見的投資人,姓宋的那個,現在來我們店裡了,你要不要過來坐坐,隨便聊聊。”
姜漸剋制住輕微的不耐煩,說:“隨便聊聊……你聊就可以了啊,我過來沒什麼意義。”
那邊葉野跟什麼人說了句“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聽筒內安靜了幾秒,葉野好像走到另外一個地方,聲音放開了點,“不是,老大,姓宋的好像對你比較感興趣,指明瞭問你有沒有空。你要是不忙的話,現在過來趟?我一人真搞不定。”
姜漸輕嘆口氣,還是妥協了。咖啡店要發展,就必須融資,總不能讓葉野把壓箱底的老婆本全部拿出來吧。他決定了的事情,就會迅速行動,於是他很快地說:“二十分鐘到。”
謝初似乎已經聽到了對話的大部分內容。玄關空間很小,他們離得很近,葉野的大嗓門想必已經透過不太隔音的聽筒傳了出來。
謝初說:“要出去啊。”
姜漸把手機放到兜裡,整理了下領口,點點頭,“嗯,有點小事。”
謝初微微傾身去拿鞋:“那正好一起。我送你。”
姜漸忙說:“不用了。我自已開車去。”
謝初笑笑,“我送你。既然是小事,應該不會談很久。談完再送你回來。”
姜漸急著出門,便也不再堅持。
他坐在鞋凳上換好鞋,準備站起,謝初突然俯身傾下,左手撐在換鞋凳上,右手環住他,“稍等一下。”
姜漸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呼吸一滯。
可謝初只是探出右手,髮絲很快地在姜漸面頰上拂過。
謝初在鞋凳另一邊抓起個東西,說:
“你的禮物忘了給我了,乘務長。”
他拿起那枚九歲時的獎牌,把綬帶纏繞在左手上,掌心握住金屬部分。
大紅色的綬帶土氣且顯眼。
謝初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