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有下落的意思，路上的車流已經增多了。
海城的晚高峰開始得很早。
他們在高架上徐徐而行。
姜漸有時候覺得這個世界上唯一沒有貧富差別的，便是堵車這件事。
就算開著幾百上千萬的豪車，也沒辦法立刻飛過去。
謝初上車後就一直在打電話，姜漸只得百無聊賴地看著晚霞。
好在他喜歡觀察大自然，今天的晚霞又是罕見的粉紫色。
他看得出了神，沒注意到謝初轉過頭來。
謝初掛了電話，放下手機，問他：“那個牌子的咖啡館，是你開的？”
“嚴格來說不是。一個朋友開的，給了我一點股份。”姜漸答得很嚴謹。
“嗯，挺好的。”謝初點點頭。
“什麼挺好？”姜漸不解。
“口感，”謝初放下一點車窗，喧譁的環境音霎時湧入，“上次你給我送的那杯，是你自已做的嗎？”
“不是，”姜漸下意識回答，“店員做的。”
無傷大雅的小謊他不是不會撒，可是今天，姜漸覺得他的面頰有些反常地發燙。
前方的車流開始鬆動，高架橋旁突兀地出現一座色彩斑駁的摩天輪，姜漸假裝被其吸引，轉過頭去看。
好在謝初似乎也沒發現他的異常，只是說，“那太遺憾了。”
“有人要給你們投資？”謝初轉換了話題。
“嗯，”姜漸淡淡道，“今天不是正式談，隨意聊聊。”
“隨意聊聊……既然大股東在那裡，為什麼要大老遠把你叫過去？”謝初扭頭看他一眼，眼神銳利。
“不知道，”姜漸搖搖頭，“可能，我平時管的事情比較雜吧。他覺得我更瞭解一些。”
謝初沒再說話，紫色的跑車緩緩駛下高架，很快到了咖啡館門口。
這家“G”咖啡是他們開的第一家店，店內面積比其他分店大一些，一般談事情葉野都會預設約在這裡。
姜漸下車，關上車門前對謝初說：“前面一百米有個商場，地下車庫可以停車。”
他關上門，正想轉身，謝初搖下車窗，叫住他。
“我就在這裡等你。”
“有攝像頭，你要被貼罰單的。”姜漸扭頭看了下咖啡店的巨大玻璃牆，葉野和另外一人坐著，相談甚歡。
他們沒有坐在靠窗的座位，似乎也沒注意到姜漸，他鬆了口氣。
“我有些口渴。”半晌，謝初終於想出個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
他的目光選擇性地無視了中控臺上放著的兩瓶水，看著姜漸說道。
你倒是喝水啊。
跟我說幹什麼。
難不成想讓我餵你？
姜漸索性抱著雙臂，靜靜看著他表演。
“想喝咖啡。咖啡比較解渴。”謝初面不改色，又補充道，“冰拿鐵一杯，謝謝。”
第一次聽說咖啡比水解渴。
真沒想到堂堂謝氏集團謝總也有如此厚顏無恥指鹿為馬的一面。姜漸心裡一萬匹四腳動物奔過。
他抬高下巴，把嘴抿成一字形，用“我知道你裝的但我就是不說”的眼神瞥了一眼謝初，轉身往咖啡館走去。
謝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要乘務長自已做的。要和上次那杯口感一樣。”
進門，宋巡拿著手機在打電話，看到姜漸，目光相接，倆人同時點一點頭。
他與宋巡有過一面之緣，但那次他急著去飛航班，交談了幾句就走了，並沒有過多地交談過。
葉野站在吧檯後，問姜漸：“你總算來了。喝點什麼？”
“堵得厲害，”姜漸簡短地說，撩起襯衫袖子，“我自已來吧。幫我拿兩個杯子，倒點冰。”
“做一杯就可以了。”葉野說，“我和宋總都喝過了。”
“你又要給人送咖啡去嗎？”葉野像想起什麼，看一看錶，“別啊老大，你這是還沒坐下來又要走？我白等你那麼久，正事還沒談呢。”
姜漸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朝著窗外看了一眼，說：“不用。送了很快就回來。”
葉野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十米開外，一輛紫色的跑車安安靜靜地躺在晚霞裡，安安逸逸。
似乎一點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WC，你買邁巴赫了？！”葉野眼珠子快瞪到天上去，“還是限量款！”
姜漸看他一眼，“你腦子呢。”
“啊，不對……”葉野一拍腦門，“你說要送咖啡……哦，是要送給車上的人。原來不是你的車啊……”
“幫我打一杯冰拿鐵。”姜漸對葉野說道。
他已經做好一杯，蓋上蓋子。
他不想理會葉野亂七八糟的思維風暴，拿了吸管，向門口走去。
走了一半又折回來，從木質盒子裡取出一個杯套，套在塑膠杯外。
窗玻璃從外面看不見裡面，姜漸邊走邊微彎下腰，對謝初打招呼，讓他搖下車窗，好把咖啡遞進去。
可謝初好像並沒有看到，姜漸走到車邊等了兩秒鐘，車窗也沒有搖下來。
他覺得謝初應該是在打電話，沒有注意到他，打算敲敲窗戶提醒他，這時另一側的車門被開啟，謝初下車，繞過車頭，走到他身邊。
“謝謝乘務長。”
謝初接過咖啡，對著姜漸笑。粉紫色的霞光在他身後黯淡下去，姜漸抬頭看謝初，覺得他像誤入中世紀油畫的人。
“不客氣。”姜漸說，“希望能解謝總的燃眉之渴。”
潛臺詞是：
現在你不渴了，就快去停車場吧，不要在我店門口當顯眼包。
謝初淡淡笑笑，換右手握住咖啡，又抬起左手，在他頭上拂了一下。
他的動作幅度很大，實際落到頭上時卻很輕，只微微碰了一下便收起了手。
就像，一場虛張聲勢的作秀。
連哪個角度，用哪隻手，能被店裡的人看得更清楚——都計算好了。
表演結束，謝初對姜漸舉了舉手裡的咖啡，看了一眼那個白色的杯套，轉身走回車上。
“窩草，窩草，”葉野停下蓋杯蓋的手，拉住回到吧檯的姜漸，瞥了一眼還在打電話的宋巡，壓低聲音道，“他摸你頭了，他為什麼要摸你頭……你們，不會真的談起來了吧！”
姜漸白他一眼，端起葉野做好的那杯拿鐵，正色道，“人家打完電話了，去談事吧。”
宋巡已經放下手機，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姜漸，直到姜漸在他對面落座，才伸出手。
“你好，姜先生，我是宋巡。之前我們見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