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說:“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你願意擠,總還是有的。”

在我看來,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還沒擠幾次,就沒有了。

回家的大巴上,我暢想著和綿羊姑娘一起回家後快樂的生活,心裡不斷地念叨著:“七天啊,整整七天啊,這可真是一個美妙而漫長的時間。”

可是一晃,竟然就過去了六天。

今天是小年,按照習俗應該吃餃子。

明天一早,綿羊姑娘就離開了。按照媽媽的說法,上車餃子下車面,今天仍然該吃餃子。

綿羊姑娘自告奮勇和麵。

媽媽的意思,她是客人,本不該讓她動手的。

可是綿羊姑娘說,她非常擅長和麵,想要露一手。

面和水加進盆裡,綿羊姑娘一上手,爸爸就說:“這手法一看就是經常和麵的。”

綿羊姑娘說:“對,我從小就會和麵,後來和得比媽媽還好,以後只要在家,就都是我和麵。”

我問她:“過年的時候,總是和麵會不會覺得有點兒辛苦。”

她說:“不辛苦,很喜歡和麵,很有成就感。”

爸爸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心懷愧疚地閉上了嘴。

這麼多年來,過年的時候我向來是被嫌棄的物件,什麼都做不好,在哪裡都礙眼。

爸爸和媽媽在旁邊收拾餡兒料,沒等他們收拾完,綿羊姑娘的面就和好了。

當她去洗手的時候,我聽到爸爸小聲地跟媽媽說:“你看看人家和的面,真是達到了老一輩人說的三淨——面淨、盆淨、手淨。”

媽媽也小聲地附和:“就是,你看看那個盆,一點兒麵粉都沒粘住,鋥光瓦亮的。”

綿羊姑娘洗完手回來,媽媽問她:“會包餃子嗎?”

綿羊姑娘說:“和麵、弄劑子、擀皮兒都會,唯獨不會包餃子,因為家裡媽媽和姐姐包的都很好,就沒讓她學。”

我說;“那也沒比我強多少,擀皮兒的活兒我也會。”

剛說完,被爸爸搶白了一句:“你倒是會,你可懶得幹呢。”

綿羊姑娘於是拉著我擀皮兒,說她想跟著阿姨學習包餃子。

我於是不情不願地從電腦桌前站了起來,洗過了手,開始擀餃子皮。

媽媽和綿羊姑娘一起包餃子,她們倆一個想學,一個樂意教,忙的忘乎所以。

沒過一會兒,媽媽說:“你這手還真是很巧呢,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學的有模有樣的。”

爸爸在旁邊接了一句:“是啊,不像有些人,學多少年了,到現在連個餃子也不會包。”

我連忙辯解:“誰說不會?誰不會?我明明會包,就是懶得包而已。”

爸爸說:“是嗎?那包幾個我看看。”

綿羊姑娘也在旁邊起鬨。

我不得已,拿起來一個餃子皮,裝模作樣地填了點兒餡兒,好歹也捏起來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餃子的形狀有點怪異。我想要調整一下,沒想到用力過度,餃子肚子那裡便漏了。沒辦法,只好又弄了一點兒面補上。

綿羊姑娘看了看我包的餃子,笑的幾乎把手裡的餃子掉在地上。

爸爸也說:“你這個餃子下了鍋,這頓飯的名字就應該改叫‘片兒湯’了吧。”

餃子出鍋了,一盤一盤的餃子端上了桌。

媽媽笑著對綿羊姑娘說:“嚐嚐我們這邊的餃子,比你家裡的怎麼樣?”

綿羊姑娘嘗過了以後說:“好吃,比我家裡的好吃多了。我媽媽做飯,向來是只考慮健康,從不顧及口味,所以幾乎她做的所有的飯都不好吃。”

爸爸又問:“那你爸爸做飯呢?”

綿羊姑娘說:“我爸爸不會做飯,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他就煮麵吃。”

我又問她:“那你姐姐呢?”

她說:“她不怎麼貪吃,所以做飯也怎麼樣。”

我說:“你要這麼說的話,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做飯的高手!”

綿羊姑娘愣了一下,好奇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我說:“因為你足夠貪吃啊!”

吃過了餃子,我問爸爸明天有沒有時間開車送我們去車站。

爸爸說明天要出一趟遠門,所以送不了,讓我坐大巴車去送她。

入夜,綿羊姑娘坐在床頭前做禮拜。我躺在一邊,雙手枕在腦袋下面,看著天花板發呆。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綿羊姑娘聽到了,問:“你怎麼了?”

我說:“你先做禮拜吧,不用管我。”

綿羊姑娘把聖經放在一邊,說:“我已經完成了。”

我又嘆了一口氣,說:“我正在想一個人,就是《紅樓夢》裡的林黛玉。”

她“哦”了一聲,問我為什麼會想到她。

我說:“《紅樓夢》裡林黛玉曾經有句話,原文我記不清了,大意就是人只要是相聚,就會有分別的時候,雖然相聚的時候很開心,可是分別的時候就傷感了,還不如不相聚。”

書裡那句話的原話是:“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散時冷清,既清冷則生傷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開時令人愛慕,謝時則增惆悵,所以倒是不開的好。”

高中的時候,這樣的經典語句我能輕鬆地背下來,可是我現在是大學生了,就完全失去了這種能力。

綿羊姑娘忽然笑了,說:“你的意思是,你像林黛玉一樣的想法了,我還不如不來?”

我連忙解釋說:“那怎麼可能,你沒見我前幾天高興的樣子嗎?只是因為太高興了,才更捨不得分開了。”

我自認為自已的想法其實更像賈寶玉,書中是這樣寫的:“那寶玉的情性只願常聚,生怕一時散了添悲;那花只願常開,生怕一時謝了沒趣;及到筵散花謝,雖有萬種悲傷,也就無可如何了。”

綿羊姑娘低著頭,擺弄著被子的一角,說:“你能想象我現在的心情嗎?”

我傷感地說:“我明白,你也跟我是一樣的心情。”

她搖了搖頭,說:“還不止。你想一想,我走了,至少叔叔阿姨還在,你還有這個融洽的家庭氛圍,你還有各種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你還有各種各樣快樂的事情可以隨便去做,可是我呢?”

眼看著她越說越激動,眼睛也開始泛紅,我剛想去安慰她,她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她拿過手機一看,連忙對我說:“別出聲,我媽媽!”

她連忙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了一下情緒,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一接通,綿羊姑娘的媽媽就問她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她說:“我剛才洗漱去了。”

她媽媽又問是不是明天回家。

她回答:“對,明天到家差不多傍晚了。”

她媽媽又囑咐了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向她打手勢問是不是已經結束通話了。

直到得到了她肯定的答覆,我才長舒了一口。

綿羊姑娘也長舒了一口氣,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

我故作輕鬆地對她說:“還不錯嘛,說瞎話的能力越來越強了。”

她朝我撇了撇嘴,說:“還不是跟你學的,我以前從來不撒謊的。”

我只好說:“好吧好吧,都怪我,都怪我。”

綿羊姑娘問:“剛剛說到哪裡了?”

我不想繼續剛剛的話題,就打岔說:“剛剛你跟你媽媽說明天回去。”

可是綿羊姑娘還是想起來了,接著剛才的話說:“你想一想,我回了家,家裡的氛圍你也知道,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吃的喝的就更不用說了,媽媽不強迫我吃那些她認為健康但是吃起來很難吃的東西,我就很知足了。至於玩,回了家沒什麼可玩的。晚上和你聊天,幾乎是唯一的娛樂活動了……”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感傷,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綿羊姑娘的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話能安慰她的了,我只好爬起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我原想著這樣會讓她好受一點兒,哪知道她反而哭得更兇了,一時間我心裡慌亂,手足無措。

我只好附在她的耳邊,用我最真誠的語氣對她說:“我真的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安慰到你,如果你知道我有什麼能做的,請你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做到。我早該想到這個話題會讓你傷感的,沒想到會讓你這麼痛苦,我真的悔恨自已剛剛為什麼沒忍住要說起來這個話題。”

她總算止住了哭聲,仍然躺在我懷裡輕輕地抽泣。

我繼續往下說:“說實話,我確實沒辦法完全體會你的心情,因為你描繪的很多在家的情景,我在我家氛圍裡,實在是想象不出來。但是你一哭出來的時候,我的心也像你一樣絞痛,就好像拿著把大剪刀,時不時地對著我的心剪一刀、戳一刀。”

綿羊姑娘終於不哭了,她拿了點衛生紙擦了擦眼淚,看了我一眼,說:“你別抱著我了,你這樣光著身子會凍感冒的。”說著她還幫我往上拉了拉被子。

我說:“要是我凍感冒了,能讓你開心點兒,我倒是寧肯凍感冒了。”

她笑著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額頭,說:“你在說什麼糊塗話呢,你凍感冒了我怎麼會開心,我只會心疼。再者說了,你凍感冒了,明天不就沒辦法去送我了,那我們分開的不是更早了嗎?”

我想了想,她說的確實有道理,便趕緊鑽進被子裡。

綿羊姑娘也鑽進被子裡。

關燈前,我對綿羊姑娘說:“我別的事情沒辦法向你保證,我只能說,你要記住,任何時候——我強調一次,是任何時候——只要你想我了,不管是想跟我球球還是打電話,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哪怕是午夜或者凌晨,你都可以找我聊,我一定會樂意的!一定!”

綿羊姑娘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關燈了,一張大被子下面,我抱著綿羊姑娘。

她說:“就知道你會胡鬧。”

我說:“今天不胡鬧明天可就沒有機會了呀。”

她又說:“你可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我也說:“你放心,我一直守著規矩呢。”

……

從我家沒有直達綿羊姑娘家的大巴,所以只能先坐兩個小時的大巴去長途車站,然後再坐大巴去綿羊姑娘家。

我和綿羊姑娘早早得起床,準備趕車,本想著儘量不驚動爸媽,沒想到爸爸已經給我們煮好了雞蛋麵。

爸爸說:“吃點東西再坐車,胃裡就不會難受。”

大巴車啟動的時候,天才矇矇亮,綿羊姑娘靠著我的肩膀小憩。

我和她十指相扣,緊緊地握在一起,好像只要握的夠緊,就可以不分開一樣。

雖然我們知道這樣的做法終究是徒勞,可是我們仍然心懷希冀。

綿羊姑娘醒了,仍然靠著我肩膀,小聲地問:“你在想什麼?”

我說:“我在想你。”

綿羊姑娘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說:“在想我?我不是在這裡嗎?”

我笑著說:“你聽過一首陝北民歌嗎,裡面有這麼一句:‘高山上蓋廟還嫌低,面對面坐著還想你。’”

她搖了搖頭,說沒聽過。

我就小聲地哼唱了幾句。

綿羊姑娘笑了,她笑得很甜,像春風拂過芳香的花叢中。

她低著頭說:“如果想我,你就打電話吧。”

我說:“你不怕你媽媽知道了?”

她說:“如果我接了,就代表媽媽不在;如果我給你結束通話了,就說明媽媽在,我會告訴她已經跟你分了,但是你還不死心。”

我點了點頭。

她接著說:“然後你就可以到我的球球上留言,我很快就會看到。”

我說:“好的。”

汽車到站了,我把綿羊姑娘送上回家的大巴。

我跟她商量,說:“要不然我送你到你們城市吧。”

綿羊姑娘拒絕了,她說:“你就算送到了我家,不還要分開嗎?你自已回來的時候不是更難受嗎?你難受的時候我也會心疼啊!”

我被她的話感動了,親吻了她的額頭。

她抬起頭,親吻了我的嘴唇。

她,終究還是走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看到爸爸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便問他:“爸爸,你不是要出遠門嗎?”

爸爸哈哈大笑,說:“我哪裡有什麼遠門要出,一上午都在家。”

我奇怪的問:“那你怎麼不送送我們呢?”

爸爸說:“我不去送,你們相處的時間不是還能更長一點兒?再說了,你們分別的時候不得躲著我說點兒悄悄話?”

我恍然大悟。

爸爸不愧是過來人,什麼想得都比我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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