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飄搖,風也寂寥,人也寂寥。

烽煙四起,城也哀嚎,人也哀嚎。

......

“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跟個死豬似的賴在床上啊!”一大早上,楊英英就扯著嗓子對朱大慶吼去。

朱大慶:“......”

“可是我本來就是豬啊,都三十幾年過去了,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朱大慶看了眼窗外,天邊才微微泛起魚肚白,這婆娘今天發什麼瘋。

“店小二說收到了池大人的信。”

楊英英突然壓低嗓音說。

朱大慶收起了睏意,一個翻身坐起,接過楊英英手裡的信封,拆開——

是一張畫像,上面畫著的姑娘....

等等!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聽我聊天那妹子嗎!

朱大慶迅速調動起昨晚的回憶。

“她穿著不算華麗,不說話時顯得清冷,”朱大慶看著楊英英說道。

“但聊起天來也算是聰明伶俐,笑起來啊,你沒瞧見她臉頰上兩條紋印子,像那什麼,貓鬍子!”他在臉上比劃給楊英英看,也跟著笑起來。

“哎呦!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特別像我老家的小侄女,乖覺得很吶!”朱大慶回憶著沈秋也的樣子,“咯咯”地傻樂。

“你就這點出息!”

楊英英白了朱大慶一眼,讓他趕緊看看信裡還有沒有說些其他的......

————

城外。

“啊啊啊——啊嘁!”

“都說春捂秋凍,早知道就帶件厚衣服了。”

沈秋也搓了搓鼻子,低喃。

今兒她特地起了個大早,買了十個包子十個饢餅揣在懷裡,饢餅是鮮花餡的,剛出爐還熱乎著呢。

要怎麼樣才能快速瞭解這座城呢?

沈秋也想了很久。

昨天她特地詢問了店小二建安城最破的廟在哪。

城西十里處,山上,鳴櫟寺。

兩個時辰後,沈秋也站在了這個破廟前——

寺廟很小,比客棧的住房大上兩尺不到。

房頂的瓦片破舊不堪,牆體也是破洞連連,僅有的一扇小窗子也是用紙糊得歪歪扭扭,唯獨那一扇門,像是前陣子剛用木板加固過一般新。

抬手,敲門。

沈秋也:“有人嗎?”

她聽見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驗證了自已的猜想,嘴角上揚。

“請問有人嗎?”她又問了一遍。

隨後將耳朵貼在門上聽——

“大哥,怎麼辦啊,難不成那胖小子真的找人來打我們了吧。”

“大林昨天搶了他一隻雞腿,讓大林去開門...”

“別瞎猜,咱只要不應,就沒事,門我已經鎖上了你們放心。”

“就是,大哥可是求了木材店好幾天,他們才肯把多餘的木板便宜賣給我們。”

“嘖,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只聽見轟的一聲,口中的“新門”,倒了。

“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小孩迅速擠成一團,縮在一個角落,像極了被貓追趕的老鼠。

小孩哥瞪大眼睛,指著進來的人:“你你你你你!”

沈秋也指著自已:“我我我我我,”她學著這小孩的語氣,“我都聽見了,你們半天不開門,我只能自已想辦法進來咯。”

環顧四周,沒想到這一座小廟裡居然住著一群孩子看著也在六七歲左右,看穿著打扮,許是流浪了很久。

廟裡也同外面一樣破敗不堪,供桌上積滿了灰塵,供奉的畫像也模糊得只能勉強看出是一隻飛禽。

沈秋也“啪”一下子,坐在破舊的草蓆上,然後拿出捂了許久的包子和饢餅。

“吃吧。”輕聲開口道。

“大哥,我是不是還在做夢,但好香好真實啊——”

被一群孩子叫大哥的男孩其實體格不大,瘦瘦黑黑的。

“都不許動,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沈秋也看著小孩哥,他的聲音發顫,眼裡也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就恢復了

沈秋也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拿起一塊饢餅,撕開一半,慢慢吞吞吃了起來。

“哇,香死了。”

“好吃好吃!”

“再來一塊好了——”

眼看饢餅被眼前的人吃到所剩無幾,有個餓了很久的小孩馬上出言阻止了沈秋也。

“你你你都吃這麼多了...”

沈秋也抬眼,拿起一個包子遞給他:“吃唄。”

那小孩看了眼包子,又看了眼沈秋也,再看了眼旁邊的大哥,最後摸了摸自已癟癟的肚子。

一刻鐘後——

“哎喲,女俠,我跟你說...”

“好姐姐,我想再要一個包子。”

“哇,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饢了!”

“都說了這叫鮮花餅,沒見識。”

很好,已經打入內部了。

沈秋也拍了拍手,示意他們安靜。

吃也吃了,聊也聊了,現在要幹正事了。

“吃人手短,拿人嘴短。現在輪到我問問題咯。”

————

二十年前的某日,建安城上空突然盤旋著一群紅黑相間,形如鵪鶉的鳥。

有位老人說它們是從天帝山來的神鳥,名為“櫟”,是祥瑞。

從皇城來的官員知道後欣喜萬分,差人在城西十里處的鳴山腳下建了這座“鳴櫟寺”。

可惜好景不長,馬上就引來了禍患。

寺廟建成的第二年。

臘月初一,天氣驟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愣是持續了整整三個月有餘。護城河水暴漲,城中積水不斷,農田裡的糧食都無法倖免。

那一年,天災人禍,顆粒無收。

第二年開春,守城官員請來一名苗疆法士,詢問去年天災的原因,又讓法士進行祭祀,祈求新一年風調雨順。

結果法士只留下了一句話:天帝山不速之客,乃災禍。

此話一出直接震驚了所有人。

當天,為了安撫民心,鳴櫟寺就被官員下令拆除。

但是,怪異的事情發生了。

從來沒有野獸出沒的西山上,一個時辰不到,就好像甦醒了一般,猿啼狼嚎,蛇行鷹飛。

官員嘗試了很多種辦法,但山上野獸都像是要保護這座寺廟一樣,沒有人能靠近。

於是,為保護此城百姓,官員下令任何人不許再靠近鳴山,自然也就包括了鳴櫟寺。

此令一出,倒也奇怪得很。

次日的鳴山上,再聽不到狼嚎,也看不到雄鷹在山頂盤旋,一切似乎又歸於寧靜。

十幾年後,這件事自然也就淡出了人們口中。

樵夫依舊上山砍柴,獵戶也依舊上山捕獵。

時至今日,鮮少有人問起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若有人問起,也只回答是個荒廢已久的破廟而已。

————

沈秋也提早一晚上就畫好了南宮珉的畫像,將它攤開在這群孩子面前說:

“此人是我未婚夫婿,誰曾想大婚前天竟丟下我一人跑來了這裡,”沈秋也硬是擠出了兩滴淚,“所以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負心漢!我阿孃就是這麼被我阿爹給拋棄的。”一個方才被小孩哥護在身後的女娃憤憤不平道。

“放心吧姐姐,我們一定幫你找到他!”

“對啊對啊,狠狠給他點顏色看看。”

“萬萬不可。”沈秋也制止了說要揍南宮珉的小孩。

抹了抹眼淚說道:

“姐姐我雖然氣,但終究是離不開他。前些天他書信告知我是因為有事才來到這建安城的,我信他。”

“如果有見到他,你們萬不要上前打擾,記住當時的地點便可。每隔兩日,我來廟裡給你們送吃的,等到時候,你們再同我說有關他的訊息。”

孩子們聽後紛紛點頭。

“哥哥遇到你這樣的好媳婦兒,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小孩哥眼裡全是佩服。

我也覺得,要是皇上知道我這般勞力費心,將軍的職位肯定能再上一階。

可惜了,他不懂。

沈秋也擺了擺手,“對了,此事除了我們,莫不要讓他人知道,我可不想外人笑話我是大婚前夜被拋棄女子......”

小孩哥拍拍胸脯保證。

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

戰爭既能帶來和平,也能帶去災難。

自小隨父親出征的沈秋也,自是看慣了世間冷暖悲歡。

倒塌的城牆,蜿蜒的血河,犧牲的將士,逃亡的迷茫......

戰敗地的百姓裡,每十個中,就有九個逃不過變成流民的命運。

他們無家可歸,無人可依,無處可去。

最後,除去逃難到別地的難民,大多破舊無人的寺廟和道觀,便成了這些人的歸處。

沈秋也在京城時,看到路邊的小乞丐都會習慣性的掏出點銀兩給他們,一來二去的,她也與這些孩子都熟絡了起來。

別看他們年紀小,但經歷卻頗為豐富。因為每天都要到處乞討,因此總能走很多地方,自然也就能打聽到許多事。

每個地方都會有乞丐,人會變,但“家”不會。

小破廟不管在哪,都是他們的家。

“哇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聰明瞭。”沈秋也由衷佩服自已。

在回客棧的路上,沈秋也一路都在觀察,鳴山樹木繁多,卻沒有什麼鳥獸出沒。

————

下山已是正午,方才吃的饢餅還卡在嗓子眼,得去找個茶鋪喝上一壺。

下一個打聽事情的地方——

一品軒,建安城內最大的茶館。

純金打造的金框,配上一等一的毛筆字“一品軒”,光是牌匾就能看出這間茶館的與眾不同。

“貴,太貴了。”

“汪汪汪!”

門口的黑狗想要朝沈秋也跑去,但奈何脖子上拴著鏈條,前腿離地了,後腿在原地跳來跳去,滑稽極了。

我去,這麼富嗎,狗鏈都是金的...

沈秋也默默接受了這世間的參差——

“客官您好,進入本店需花費一兩銀子購買入場票。”

什麼啊?進去都要花錢?!而且還要一兩銀!

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這簡直就是奢靡之地!

雖然一兩銀子對沈秋也來說不是難事,但從沒聽說過進店還要買門票,黑店!

原來他們發家的秘訣就是入場票...

沒辦法,誰讓自已要打聽訊息。

一定要給南宮珉這廝狠狠記上一筆,等回皇宮後讓他雙倍,不,十倍賠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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