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聖寵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進忠在御前伺候了這麼多年,可當衛嬿婉問起他,皇上與繼後到底緣何年少情深?
他也只能想起,二人常常掛在嘴邊的這句。
“就這?”
“就這。”
真是見了鬼,«西廂記»都能被叫做淫詞豔曲,這出«牆頭馬上»竟成了帝后同心的見證。
出身官宦人家的李家千金,在牆頭眺望之際,看到品貌兼優的裴家少爺騎馬經過。
一見鍾情,芳心暗許,私定終身。
這本是上不得檯面的橋段,也不知帝后掛在嘴上是何用意。
故事的後來,更加離經叛道。
千金有了身孕後,裴家公子不僅不上門認錯求娶,還將其藏在了自家後院。
這一藏,就是七年。
本該明媒正娶的官家小姐,就這樣成了見不得光的姬妾。
裴家老爺知曉後,認為女子此事做派猶如娼妓。
也不管兒子做的混賬事,只將放棄了一切私奔而來的女子趕出門去。
裴家公子雖品貌一流,卻懦弱怕事。
[吾乃卿相之子,怎好為一婦人受官司凌辱?
情願寫與休書,以告父親寬恕!]
萬念俱灰的李千金帶著孩子回家後,卻發現父母早已憂思過度撒手去了。
可憐老兩口七年之間沒了女兒音訊,還是在離世前給她留了好些田產地鋪。
這才讓被趕出來後,走投無路的李千金不至於流落街頭。
後來裴公子考中進士後,又回來尋她。
女子雖不想從,可看著兩個孩子,還是心軟應了這事。
好一齣荒唐的戲碼,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嬿婉嘴角半勾,卻是漫不經心地斂眸。
皇上是整個後宮的主人,繼後既是提線之人,為何不多在他身上費心佈置?
如此淺薄又漏洞百出的感情,真是一觸就破。
崑曲兒是吧,她是不會,但她可以學。
從小到大,哪件事不是從不會到會?身邊的一切也是從無到有。
進忠早就提醒了自已舒嬪的坐胎藥有問題,可她還是堅持喝了許久。
出身高貴之人有了身孕,那是家族的榮光。
可對嬿婉來說,那將是一年多的光景難得寵幸。
她出身低微,如今又只是嬪位,即便僥倖生子,也難親自撫養。
如今,只有一步一步地奪得聖寵,穩固聖心,她的孩子生下來才會有希望。
眼下,聖上南巡便是最好的機會。
宮內嚴謹拘束,哪怕她在殿外笑得嬌柔些,都惹得人啐一口狐媚。
而江南水鄉,如詩如畫。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皇上喜好風雅之事,宮外又諸事新鮮,嬿婉這一身招數也終於要有了用武之地。
春日南下,難見麴院風荷。
太后有意抬舉玫嬪和慶貴人,讓她們乘船而出,彈琴唱曲。
水上繁春凝佇,瀲灩彩幻,本是佳人,又添色三分。
一來是作為她們平日裡為自已效勞的獎勵,二來絕了當地官員想要塞人進來的心思,三來也壓一壓繼後如今的得意。
沒成想,這一番籌謀,卻成了嬿婉的舞臺。
煙籠寒水月籠沙,她一襲紅衣乘船而來,宛如仙子天降。
袖若流水,纖腰靈動,回眸淺笑,傾身而舞。
手中一枝紅梅相伴,蹁躚間露出若雪的膚色,襯得人比花嬌。
皇上與太后之間,早已心生嫌隙。
原本正煩憂該如何處理太后塞來的人,此時正眼前一亮。
人美,景美。
最可貴的是,不動聲色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不僅體會了美人不一樣的風情,也自然而然地推開了太后的人。
“極好,果然是匠心獨運,如入畫中。
朕竟不知,炩嬪的舞也跳得這樣好。”
他一招手,美人便來到了御前。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素愛綠梅,原想尋些綠梅來進獻。
可惜綠梅難尋,雖是紅梅,還請皇后娘娘笑納。”
皇上身邊坐著的,是繼後如懿。
嬿婉深知只要她這個提線之人在,皇上的想法便難以捉摸。
唯有討得她歡喜,哄得她放下警惕,才能真正地靠近皇上。
“這些日子不見,沒想到你在忙這些。”
她的話語綿裡藏針,她的表情耐人尋味。
嬿婉並不惱,將軍要打勝仗,官員要務民生。
自已身為皇上的嬪妃,自然是要爭聖寵。
沒有家族倚仗,沒有高位提攜,能靠的只有自已。
“臣妾不過是花點心思,博皇上和皇后娘娘一笑罷了。”
弘曆不斷壓著腦子裡冒出來的思緒:那只是個連甜白釉和白瓷都分不清的粗陋之人,不該親近她!
可甜白釉明明就是白瓷的一種,這種荒唐的想法究竟從何而來?
“炩嬪,過來坐朕的身邊。”
見皇上不僅不厭惡,還允許這樣的人與她一同伴在君側,如懿不禁再次出言嘲諷:
“炩嬪,不會也喜歡梅花吧?”
梅花高潔,乃花中四君子之一,可不是什麼腌臢之人都配染指的。
“臣妾喜歡凌霄花,少年時最愛,現在也不曾改。”
柔媚謙順,又不卑不亢。
不僅如懿啞口無言,還在不經意間,撩撥了一旁凌雲徹的心絃。
進忠滿臉驕傲地看著自已親手澆灌的花朵,笑意直達眼底。
只是在瞥到凌雲徹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紅暈時,眼光一沉,似是要剝皮抽筋。
“皇上,太后請您記得翻牌子。”
“皇額娘要朕雨露均霑,不忘舊愛,朕都記得。
今晚,就讓炩妃侍奉朕吧。”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色變。
漢軍旗出身,無子封妃?
不說是當今的後宮,就算是前朝,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只有進忠滿眼都是他的婉婉,恨不得將心中的自豪大聲喊出來:
別人都看不起你,偏偏你最爭氣!
前世死在嬿婉手中,他並不後悔。
上天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次,他一定要陪著她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上那最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