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手段

進忠對自已的心思，衛嬿婉一清二楚。

她慶幸一路走來有他的效力和陪伴，也感念他不曾逾矩，更未挾恩圖報。

“皇上讓奴才來通傳，賞炩妃娘娘金鐲一對，玉簪一對。”

進忠屏退了旁人，只想將心中的話全都說與她聽。

嬿婉知道他的情意，也知道他的心結。

一個眼神退下了春蟬後，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承蒙皇上厚愛，有了這麼些貴重之物傍身，一些舊物不便再戴在身上，還有勞進忠公公代為處理了。”

她從懷中掏出一枚戒指，進忠瞬間雙眼發亮。

他可太熟悉了，這是凌雲徹當年送給主兒的定情信物，內裡刻著燕子和祥雲的圖案……

“這……這東西給奴才了？”

嬿婉有些不捨地看著遞到進忠手中的戒指，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但既然是沒有結果的事情，又何必讓它牽絆住所有人？

“本宮既得了聖上的賞賜，就該記得自已的身份。

可舊物陪伴本宮多年，實在捨不得丟棄，這才勞煩公公……”

堵在心中的煩悶登時煙消雲散，他喜滋滋地攥著那枚戒指，心情大好。

“主兒放心，奴才一定好好處理……”

話未說完，嬿婉打斷道：

“舊物雖不合時宜，卻也在曾經的微末時光裡陪伴了本宮數載。

公公隨意找個地方放著就好，可別損毀或是丟棄了。”

快意祛了一半，倒也可以接受。

暗自消磨了片刻，一計便上心頭。

御前不似後宮，凌雲徹是個只知悶頭做事的侍衛，想要讓他消失，又留他一命，著實不是件易事。

炩主兒剛晉妃位，皇后娘娘又知道這其中一二。

此時對他動手，難免惹火燒身，除非……

很快，衛嬿婉就見識到了進忠的手段。

這晚本該是嘉貴妃侍寢，圍房嬤嬤在收拾衣衫時，發現嘉貴妃的肚兜不見了。

李玉公公帶人去查，在侍衛房凌大人的衣物中找到了。

之所以挑上嘉貴妃，毀了她清譽，是因為她曾經欺辱嬿婉。

凌雲徹偷了妃嬪的貼身衣物，那是極不體面的罪名。

此事又是由李玉帶著眾人查出，也就斷了翻案的可能。

這本已是一石二鳥的妙計，絕就絕在，進忠還留了後手。

如懿平日裡人淡如菊，不問世事。

可事關凌雲徹，她還是比往日機敏警覺了不少。

“如若真的有人偷了見不得人的東西，應該貼身藏著吧？

怎麼還會放到房裡，人多手雜，是故意等著被人翻出來嗎？”

這話不堪細想，實在是如懿無奈的辯解之詞。

此時只消一句：

[此等宮闈秘事，想必賊人篤定皇上不會為此鬧得人盡皆知，才敢兵行險著，鋌而走險。]

便可置凌雲徹死地。

“皇上，凌侍衛侍奉您一直忠心耿耿。

如果這件事是被人設計陷害的，皇上一怒之下，殺了凌雲徹。

身邊可就少了一個忠心得力的人。

嘉貴妃的冤屈，也會受得不明不白的了。”

進忠微微眯起雙眼，真是個意外之喜。

這凌雲徹不僅是炩主兒的舊愛，還是皇后娘娘的軟肋。

一個侍衛而已，和皇上養的阿貓阿狗並無區別。

殺了就是殺了，何須考慮其他？

少了一個忠心得力的人？呵，無稽之談。

紫禁城當差的，整天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有幾個不得力？有幾個敢不忠心？

“皇后娘娘，您是在替那個浪蕩的無恥之徒求情嗎？”

嘉貴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嚴絲合縫，證據確鑿，她在幹什麼？

“本宮是為皇上著想，此番是皇上登基以來首次南巡。

意在效仿聖祖聖行，體察明清，彰顯隆恩。

萬一因為嘉貴妃的事，打死了個侍衛，這事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會傳成什麼豔聞軼事，毀了皇上的聲譽。”

笑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堂堂天子，殺個侍衛，還需要跟旁人解釋？

進忠見皇上沒有反駁動怒的意思，心下對炩主兒的推測又佩服了幾分。

在這位繼後身邊，果然所有人都是失了智的。

“臣妾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

美人飄然而至，皇上看著炩妃，稍稍恢復了些神智。

“你怎麼來了？”

“臣妾聽說寢殿生事，怕皇上氣壞了身子，特意趕來的。”

果然是最貼心的可人兒，人美嘴甜，善解人意。

“臣妾方才在門外聽到皇后娘娘的話，認為所言甚是。

其實冤死一個侍衛本不打緊，但萬一此次皇上南巡的豐功偉績被這件豔聞玷染，實在得不償失。

不如此時先大事化小，將人打發得遠遠的，日後想起來若是仍覺得可恨，再殺了也不遲。”

聽她是來說情的，如懿暫時打消了對衛嬿婉的防備和懷疑，贊同道：

“炩妃的建議，倒是個折中的法子。”

皇上只覺得嬿婉實在是朵解語花，明明出身是一眾妃嬪裡最差的，但寵辱不驚，智計百出。

“傳朕的旨意，打發凌雲徹到木蘭圍場，做打掃苦役，不許回京了。”

這，便是進忠的後招。

既動了凌雲徹，又讓皇后懷疑不到炩主兒的頭上。

既為皇上著想，顧全了大局，又讓凌雲徹承了情。

既讓嘉貴妃受了委屈，又讓皇后露出了端倪。

雲雨過後，嬿婉躺在龍榻之上，輾轉反側。

進忠的手段，無懈可擊。

他像一條滑膩的蛇，讓人抓不住，捏不著。

對外，那雙淬了毒的獠牙一擊致命。

對著自已，卻只會調皮地吐信。

她閉上雙眼，坦然地接受著這個事實：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二人的命運已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