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大概是上午十點多鐘,強強和強娃還在呼呼大睡。水缸裡的水快要見底。大女子準備趁這個空當把水缸添滿。過一會弟弟們醒來後還要照顧他們穿衣、吃飯,所以她計劃先挑一擔水回來。

水源地在村子的另一頭,都是上坡路,大女子力量有限,每次只能挑兩半桶水。由於路程較遠,每次挑水回來,途中都要歇息五六次。以前,農忙時節張彩霞忙的時候,大女子她二大(爸),也就是李國糧,可憐三個娃娃,會幫忙挑水供孩子們用。自從張彩霞和老刀子不可見人的勾當暴露之後,李國糧、李國倉基本上和張彩霞斷絕了來往。所以,乖巧懂事的大女子當仁不讓承擔起了部分家務活。

誰料,就在大女子挑水的空檔,意外發生了。強娃誤食老鼠藥,危在旦夕。

“彩霞,啊--彩霞,啊-彩霞,強娃出事了,趕快回家……”這是一種驚慌、焦急的叫喊聲,像是發怒的洋流洶湧而出的巨浪,一浪掩過一浪,一聲高過一聲。梯田地裡,當汗流浹背渾身沾滿黃土的張彩霞沉浸在勞動帶來的喜悅中時,一陣急速的叫喊聲穿透濃霧直擊她的耳膜。

張彩霞一開始沒聽清楚是在喊她。這不是大女子他三大李國倉的聲音嗎?這個狗日的,麥子種完了?不對,好像是在喊她。她停下手中的活,側耳細聽。沒錯,就是在喊她張彩霞。李國倉喊她啥事?你李國倉不是把我張彩霞定性為女流氓嗎?喊我一個女流氓做什麼?你喊吧,就是喊啞了嗓子,我張彩霞也不會應承一聲。

張彩霞賭氣不回應李國倉,但李國倉一聲又一聲的急促喊叫,最終令張彩霞心中不安起來。她知道,憑李國倉的秉性,沒有重大事情發生,他是不會也不屑於和她張彩霞搭言的,定是有事,而且是大事。她急忙扔下钁頭,來到田邊,朝著濃霧大喊:“咋了?咋了……”

“強娃出事了,強娃出事了,趕快回家,趕快回家……”張彩霞這才聽清楚,強娃出事了,叫她趕快回家。她耳朵裡哄了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心情陷入極大的恐慌中,撂下钁頭,發瘋般的朝家跑去。

原來,在大女子鎖好院門挑水的時候,強強和強娃醒了,強娃哭著找媽媽、找姐姐。懂事的強強七拉八扯地給強娃把衣服穿好,安慰說媽媽和姐姐很快就回來,強強很快就止住了哭聲。強強這才拿著心愛的彈弓到後院練靶子去了。強娃肚子餓,自已到廚房找饃饃吃。他聞見了蔥油餅的香味,但是案板高過頭頂夠不著,就在手足無措的時候,他看見了案板底下的一塊餅子,就爬到案板下面撿起那塊餅子,一口一口吞嚥掉下。

這塊餅子是張彩霞用來毒老鼠的,上面塗有老鼠藥。這幾天,家裡老鼠成災,啃食麥子,破壞傢俱,尤其是廚房,簡直成了老鼠的天堂。張彩霞特意託人從鄉上的綜合商店裡買了瓶老鼠藥。她解氣似的倒出大半瓶塗抹在餅子上,放在案板下面,以此做誘餌消滅老鼠。張彩霞早上走的急切,忘記將這塊收掉。

不一會兒,強娃感覺肚子疼,這疼痛越來越厲害,年幼的強娃滾在院子裡縮成一團,臉色發青發紫,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強強聽到前院強娃的哭叫聲,跑到前院,嚇傻了眼。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本能地把弟弟在懷裡。這時大女子挑水也回來了,瞅見強娃的樣子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扔下水桶衝到兩個弟弟面前,哭成了淚人,年幼的她已嚇的心驚肉跳,渾身顫抖,六神無主,不知道該處理眼前的這一切。

恰好這時,剛種完麥子回來的李國糧、李國倉牽著騾子從門前經過,看到三個孩子抱作一團大哭不止。兩人慌忙把騾子拴在路邊的一棵槐樹上,衝了進去。眼前的情況著實把李國勝和李國倉嚇得不輕,強娃已經沒有了意識,腦袋耷拉在大女子的腿上,雙眼翻白,嘴角的白沫一股一股往出湧。

憑經驗判斷,這是中毒的徵兆。李國糧瞥見廚房門口散落的餅子碎末,更加肯定了他的判斷。

李國糧對李國倉說:“娃中毒了”

大女子聽到中毒兩個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抱緊懷中的強娃,生怕有人把他從她懷中奪走,一邊痛哭流涕:“二大、三大,強娃能救活不?”

李國糧難掩慌張的神色,但他還是安慰大女子:“狗兒,強娃沒事。你媽呢?”

大女子哭的傷心極了,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媽修梯田去了。”

李國倉恨恨地埋怨:“這個破鞋,把娃娃害死了。”

事不宜遲,得立馬送醫院救治。兩人立即做出分工,李國糧套架子車,李國倉去通知張彩霞。

李國倉通知到張彩霞後,立馬往回跑。李國糧已經套好了架子車,兩人將強娃小心翼翼地放在車廂裡鋪好的被子上,並在周圍塞了一些亂麻之類的破爛物,防止架子車廂過度搖晃。李國糧的心咚咚的跳,他緊張極了,時間就是生命。他在心裡不斷祈禱:娃呀,你可要挺住啊。他掌著架子車,像一支離弦的箭,向鄉衛生院飛奔而去。李國倉圍著架子車瘋跑,他擔心強娃從車廂溜下來。

這事,張彩霞跑下塬了,和李國糧等人在路口碰見。李國糧放緩腳步,急促的說:“強娃中毒了,可能吃了老鼠藥,得趕快送醫院。”

張彩霞腦袋裡轟一下,如煙花炸裂。她才想起,昨天晚上,她在廚房的案板底下放了藥老鼠的餅子,她還特意加大劑量,幾乎把多半瓶藥塗抹在那塊餅子上,想毒死更多的老鼠。莫不是強娃吃了那塊餅子?不,張彩霞頓時魂飛魄散,急痛攻心,淒厲地慘叫一聲:我的娃。便一頭栽倒,昏死過去。

路過的村民主動提出照看張彩霞,催促李國糧趕快上路。李國糧和李國倉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向鄉衛生院。

李國生和王婉芬牽著驢從塬上下來,看見張彩霞昏倒在路邊,驚異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位村民把情況說了,李國生和王婉芬都大驚失色。王婉芬蹲下來把張彩霞抱在懷裡,用力掐著人中,張彩霞鼻孔裡發出哼哼的聲音。

李國生問:“誰送強娃去衛生院?”

村民說:“國糧和國倉。”

李國生又問:“用啥送的?”

村民說:“架子車。”

李國生說:“架子車太慢了,怕是要耽誤事”轉頭對王婉芬說:“我去調一輛拖拉機,你回去大女子和強強接到家裡,做點飯吃,讓兩個娃娃吃飽。”

王婉芬問:“彩霞咋辦?”

李國生說:“等會抬上車去醫院,她是嚇壞了,一會就能醒來。如果把她留在家裡,她會急死。”

李國生坐著拖拉機來了,眾人把張彩霞抬到車廂裡。拖拉機朝鄉衛生院的方向飛馳而去。

李國糧和李國倉急速奔跑,全身被汗溼透,汗水雨滴一樣順著髮梢往下流。很快,拖拉機追了上來。大家小心地把強娃抱上車。張彩霞已經醒來,她面如死灰,擁強娃在懷中,大哭不止。李國生察看強娃的情況,孩子已經沒有任何意識,身子發涼,恐怕凶多吉少。

李國生焦急地拍打著車廂,大聲催促駕駛員:“再快點,再快點……”

一種悲涼的情感立湧上他的心頭,嗓子眼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把目光轉向大汗淋漓大口喘氣的國糧和國倉,從兜裡掏出手帕遞給兩人,示意他們擦擦汗。

終於到了衛生院。鄉衛生院值班醫生進行了一番緊急檢查後,搖著頭對李國生說:“李鄉長,娃娃已經走了,沒有任何生命體徵。”

李國生痛心疾首,無奈地朝醫生點點頭,心裡真不是滋味。李國糧和李國倉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張彩霞跪在醫生面前,發瘋似的,一邊嚎哭一邊磕頭:“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強娃的死,發生得這樣突然和意外,是每個人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平日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的張彩霞,此時衣衫不整,體若篩糠,面如稿紙,瘋言瘋語,像是一片可憐的小紙船,被暴風雨無情地隨便吹打和蹂躪。

李國旗、李家貴、老刀子等人也趕到了鄉衛生院,看到這一幕,無不掩面抹淚。事已至此,眾人只能接受這冰冷冷的現實。眾人扶張彩霞上了拖拉機。李國生和衛生院值班大夫握了手,就跳上拖拉機往回走。拖拉機緩緩行駛著,每個人的心情都極其沉重。張彩霞緊抱著強娃冰冷的屍體,泣不成聲,突然仰天哭喊:我把我的娃害死了啊,又一次昏死過去。眾人默默地圍在一旁照料著張彩霞,有的掐著人中,有的號脈,看著她痛失孩子後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可憐樣子,大家心裡的滋味如吃了黃蓮一樣。老刀子瞅著眼前這位和他有過瘋狂男女之歡的心愛的女人,心裡難受的真想拿一把刀子紮在自已身上。

拖拉機在顛簸中前行。現在這條路似乎比平時延長了好多倍,怎麼走也走不到頭。李家莊就在前方的視野裡,此時卻像是一座海市蜃樓,明明在眼前,卻可望不可及。

李國生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梯田,有的已經成型,有的尚在修建中,層層疊疊,極具觀賞性。不過此時,誰還有心情來欣賞梯田的美感呢?他不禁感慨萬千,一個幼小的生命就以這樣悲劇的方式永遠地離開了疼愛他的母親、姐姐和哥哥,這對張彩霞還有死去的李國有是多麼的不公平啊,真是可恨、可悲、可痛、可嘆。但是,雖然這個但是是多麼的殘忍。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悲痛的背後,無不體現著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翹首期盼和迫切希望,人民工程由人民創造,人民創造不就是靠無數平凡英雄的雙手銖積寸累而成的嗎?就拿他的堂弟媳張彩霞來說,為了集體的利益,永遠地失去了她最疼愛的孩子,這對一位母親、一位死了男人獨自拉扯孩子長大的母親來說,是多麼的無情和殘忍啊。張彩霞無疑是無數創造人民工程的平凡英雄的優秀代表,國爾忘家,公而忘私,她的品質是高尚的,她的事蹟是值得學習的。有如此熱情的群眾,梯田何愁修建不成?有如此英雄的人民,農村貧窮破敗的面貌何愁改變不了?一陣風從頭頂吹過,堅毅的神情浮現在李國生的臉上。

英雄需要被銘記,英雄的事蹟需要被頌揚,英雄的精神需要發揚光大。李國生心頭生出一個想法,他決定要把張彩霞的事蹟作為秋季梯田建設先進典型向縣委宣傳部推薦,利用媒體的力量在全縣範圍內宣傳這種大公無私的人民品德,為高質量完成張塬縣秋季梯田建設第一階段的任務凝聚起磅礴的人民力量,這也是對張彩霞最大的安慰了。

王婉芬本不想讓大女子和強強見強娃的屍體,她擔心會在兩個孩子幼小的心靈裡留下無法抹去的創傷。可是,懂事的大女子哭眼擦淚,著急萬分,拉著強強跪在了王婉芬面前,哀求著回家看強娃最後一眼。大女子的哀求就像衝擊波一樣瞬間摧毀了王婉芬心中的全部堅持,她哪能受得了,心都碎了,如刀割一樣,一邊抹淚,一邊將兩個孩子拉起擁入懷中,點頭答應,牽著大女子和強娃的手出了門。

回到家裡,大女子望見強娃被一塊布裹著,躺在一塊門板上一動不動,頓時淚如雨下,撲在強娃的屍體上,邊哭邊說:“強娃,都怪姐姐沒照看好你,你快醒來……”。大女子把強娃誤食老鼠藥這件事歸罪到了自已身上,哭到到近乎氣絕。強強完全被驚嚇到了,但是他沒有哭,他還不明白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是蹲在一旁,不停地搖著強娃的屍體,用懇求的口吻說:“強娃,你醒來,我的彈弓現在可以讓你玩了,你看,這是我昨天我剛換的夾皮。”見強娃一動不動,沒有一絲聲氣,強強好像明白了什麼,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這般來自靈魂深處的觸動,實在是受不了。現場的每個人無不動容淚目。

李國生哽咽著說:“把娃娃帶走吧”

王婉芬和其他妯娌連拉帶抱,才強行把大女子和強強拉進了屋子裡。

李國旗抹著淚說:“國勝、國富,你們帶幾個人到祖墳下面的那塊糜子地裡打個墳,今天就把娃下葬了”

這時,張彩霞被妯娌扶著走出了屋子,面無血色,眼皮腫的和桃子一樣,淚流不止,沙啞著嗓子有氣無力地說:“把娃葬到蛤蟆脊背上我家的那塊頭等地裡吧,那塊地已經修成了梯田,土肥著呢,等明年糧食豐收的時候,娃能看的見。唉,娃準是想他大了”話罷,又一次哭死過去。

張彩霞的這番話,使李國生又一次溼潤了眼睛。

天黑前,強娃被葬在了張彩霞的頭等地裡。當晚,張彩霞瞞著一眾妯娌,來到強娃小小的墳頭,哭了大半晚上。後半夜,她又跪在了死去的男人的墳頭,痛哭懺悔。直到天亮,人們才發現暈倒在李國有墳頭的張彩霞,用架子車把她拉回了家。

強娃的死去震驚了李家莊所有人。

李聖老漢急火攻心吐了血,一病不起。李賢老漢不由老淚縱橫,直嘆老天爺不開眼,好好的一顆幼苗,昨天還活潑亂跳的,說沒就沒了。李殿魁老漢說,定是張彩霞不小心動了土,驚擾了太歲,引得此難,要請陰陽先生唸經安土求平安。村子裡的女人家同情張彩霞的遭遇,紛紛提著雞蛋、油餅等慰問品,坐到張彩霞的炕頭拉一會話,跟著流一會淚,鼓勵她儘快振作起來,好好生活,還有大女子和強強兩個寶貝蛋呢。晚上,王婉芬等妯娌輪流陪著她和兩個娃娃。

張彩霞在萬分的痛苦中煎熬著,娃的音、娃的容、娃的笑、娃的貌……縈繞眼前,揮之不去,思念像春天瘋長的蘆子纏繞著她,痛苦如海嘯一樣擊打著她,她太受折磨了。幸好,還有大女子、強強兩個寶貝;幸好,還有親如一家的李家族人;幸好,還有的可親可敬的李家莊親鄰……這些期盼、關懷、同情使她感受到了人性的溫暖。不然,她真想以死向她死去的男人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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