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教官,有人找你,說是你在萊茵王宮的舊識——”

“教官的舊識?”娜娜十分好奇。

王宮舊識?亨特可不記得他在王宮認識什麼人。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大廳走去。黑髮男人在門口張望,黑色的眼睛帶著濃濃的興趣,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一雙越來越漂亮的臉看著亨特,許久,莞爾一笑,笑嘻嘻的說,“嗨,好久不見了,亨特。”

記憶斷片,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那鎖在心底的,憤怒的野獸剎那間掙開了枷鎖,發瘋似地,要將眼前的男人撕碎。可亨特極力忍著,他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扯出了一個僵硬的難看的笑。

亨特從未想到自已還能見到他。

他依舊如年少時般精緻,依舊是一副無憂無慮笑嘻嘻的模樣,他長高了許多,依舊很瘦,他穿著休閒的黑西褲,白襯衫,白皙如雪的肌膚被沙漠的烈日曬出痕跡,他的頭髮濃密如萊茵的夜色,眼睛比亞特蘭的星空閃亮。

腦中彷彿有什麼在轟炸。

亨特以為自已會失控。

可他聽見自已無比鎮靜的說,“是啊,好久不見,卡德小王子。”

亨特知道,比他還要瘋狂的,是娜娜。

這個親手處決了小夏的人,這個萊茵王室的小王子。可無論那恨意有多強烈,也只能強迫自已壓下去,心中有一個無比理性的聲音告訴她,她不能現在殺了他。殺掉奎爾蒂,佔領基地後,娜娜計劃組織軍隊,攻打萊茵。

“我怎麼可能還會任他們擺佈——”

“你太弱了,娜娜。”

“不,我是戰爭兵器最強之刃。”

亨特抓住她的肩膀:“你冷靜點,娜娜——現在,你要假裝聽從他們的命令,你要假裝恭順,假裝你未曾決心,假裝這個基地和往日一樣,毫無異常,你要假裝是萊茵政府的兵器,只有這樣,你才能活到最後。”

卡德的視線落到娜娜身上:“你的隊伍?”

亨特點頭。

“戰爭兵器你還留著一批?聽話嘛?聽說戰爭兵器叛亂,還是你鎮壓的。”卡德饒有趣味的看著一身血氣的娜娜:“怎麼稱呼?”

亨特介紹:“數字隊,娜娜。”

“娜娜?”卡德感到十分有趣,“7?”那目光又落到亨特身上,“獵人和七個小矮人?”卡德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跌倒沙發上,他的笑聲在這空曠的會客廳裡,如此刺耳。娜娜握緊拳頭,她的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但是她不能殺了他,她不能。

卡德在沙發上翹著腿,與亨特相對而坐,“說起來有些複雜,我媽出事了,我得把我媽救出來。但我手頭沒人可用,你的七個小矮人,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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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尤爾,娜娜,亨特一行人出發前往綠洲。

綠洲的居民,正在籌備盛大的慶典。

“今晚,是海神的祭祀。”娜娜說,“海神將在今天,喚醒沉睡在亞特蘭沙漠下的水源。”

娜娜看著亮著火光的綠洲。

這麼大陣仗,是為了歡迎小公主的到來嗎?

繁茂的星空下,綠洲的居民堆起篝火。

被篝火圍繞的中央,站在一個少年。

少年雙臂垂下,輕輕展開。

他說:“母神迦南,我用我全部的生命作為交換,請讓那時死去的,我的子民們,再度擁有生命,請讓這沙漠,恢復海洋的豐饒,那之後,請讓我像煙霧一樣消散,我願付出一切代價,只為贖清我犯下的罪。”

四周忽然寂靜。

綠洲的居民眾星拱月地簇擁著那個少年,目光純粹而虔誠。

那少年繼續說:

“我們將世世代代,供奉您的名,

我們都是迦南的兒女。

迦南創造世界,將這大陸分為三個,

她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明的諾亞,

她說,要有暗,於是有了黑暗的萊茵,

她說,要有海,於是有了海洋之國亞特蘭,

願您的仁慈,與我們同在。

願您的恩典,與我們同在。

願您的光輝,與我們同在”

少年抬起頭,莊嚴肅穆。

他張開雙臂,彷彿擁抱神明的恩典。

地上的篝火照亮了少年蒼白的,清澈的臉,他微笑,純潔無暇,像是奏響豎琴的天使。

他年輕乾淨的臉上,綻放出恩賜:“以迦南之名。”

“以迦南之名。”

“以迦南之名。”

綠洲的居民們跟著誦讀這個名字,連綿不絕,那聲音彷彿能傳到沙子裡,被風吹散落整個沙漠。沙鼠會帶著他們的祈禱,深入底下的隧道。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篝火,被風不斷改變形狀的沙丘,乾裂的貝殼,沉落的鯨骨,遺落的城鎮廢墟,仙人掌,食腐鳥,乃至沙漠中穿行的,有毒的蜥蜴,都會聽到迦南的名。甚至不信天只信自已的娜娜,也跟著喊出了迦南的名字。

“願這沙漠變回綠洲——”

“願亞特蘭恢復它的豐饒——”

“迦南與我們同在——”

地底傳來劇烈的轟鳴,那少年睜開眼睛,手心向上,慢慢抬起,一聲巨響從地底崩裂開來,高聳的水流從地底噴出,震驚四座!像是自地心而來的巨大噴泉,水衝上天空,衝進雲層,將黑夜照亮。一時間,沙漠迎來了綿綿不斷的降雨。雨水打到塞尤爾的眼瞼上,順著臉的輪廓,落入綠洲,也落入綠洲外的沙漠。

少年漸漸放下了手臂。

塞尤爾知道這沙漠底下確實有豐富的水系,但不應該用機器開採出來嗎?

水如噴泉,福澤綠洲。

火光中,一個身影款款走出,塞尤爾看到一個少年,他的頭髮像青空,眼睛似冰透的海藍寶,他的面板白的瑩潤,像是夜色下暖暖融融的光。他看著她,向她走來,沙子揚起,像是海水從他腿邊流過,她想起他們曾一起在海洋裡漫步,走過紅珊瑚,路過鯨群,他們並排行走,他側臉看著她,對她微笑,就像現在他向她走來,帶著笑容。

他目光柔和,像是陽光下溫暖的海水。

塞尤爾想起了克里斯汀的笑容,可記憶裡,那個少年的面孔逐漸模糊,而藍髮藍眼的人逐漸清晰,像是相機對上了焦,那一刻,塞尤爾終於明白她對克里斯汀的喜歡從何而來。

他走到他面前,篝火在他們身後燃燒,火光給他的臉帶上了一絲溫暖,他笑吟吟地望著她,說:“好久不見,塞尤爾。”

陳年佳釀般沉穩的嗓音,比起當年少了一份英氣,多了一分滄桑。

塞尤爾忍不住流下淚水。

她想叫住他的名字,卻恍然發現自已不知道他叫什麼。

塞尤爾鼻子酸澀,她用力提起一個笑容,問:“好久不見?我們見過嗎?”

“才過了一千年,你就把我給忘了。”少年做出生氣的樣子,“我是特雷頓啊,是亞特蘭蒂斯的君主,是這片沙漠的海神。”

“特雷頓。”娜娜從她身後走來,“小公主找你。”

名叫特雷頓的男人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我等了你很久了,公主殿下。”

塞尤爾伸手拂去不知為何落下的淚水,表明來意:“我聽說,亞特蘭沙漠中有一個海神,可以實現任何願望。”

“我的母親,父親,我最好的朋友,因我而死。”

眼前的男人笑了:“沒問題哦,我可以幫你復活他們。”

塞尤爾愣住。

如此簡單?

男人接著說:“不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願望,都需要代價。願望需要用你最珍貴的東西來交換。比如說,你想讓你愛的人復活,代價就是你和那個人的關係。”

“關係?”

特雷頓點點頭,“比如,他不會再記得你,你們會成為永永遠遠的陌路人。具體情況有很多種,願望顯化在每個人身上都不同,取決於你們的關係有多親密,你對這個願望的執念有多深,你的力量有多強大,以及這個人對世界的重要程度。好比,公主的願望和平民的願望所要支付的代價是不同的,公主要付出更多,復活一個君主和復活一個平民也是不同的,前者要困難更多。”特雷頓看了眼娜娜說:“娜娜,我也可以讓小夏復活,如果你願意支付代價的話。”

塞尤爾看到娜娜側過臉去,沒有再看特雷頓:“不,我不願意。”

特雷頓將視線移回塞尤爾的臉上:“讓小夏復活的話,代價即是他們的關係,以及娜娜的理想,小夏是娜娜的愛人,小夏復活的話,就會作為一個新的生命降生,他不會有和娜娜的記憶,同時還有娜娜的理想,因為理想對娜娜的重要程度僅次於小夏。”

“很多人都有願望,但並非每一個人都願意支付實現願望的代價。娜娜就不願意,死去的小夏也不會同意。一千年來,有很多人帶著願望來到我的這片沙漠,真正實現願望的人卻寥寥無幾,人只有在支付代價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他們的願望只不過是想象,好比曾經有一位君主找到我,我說實現願望的代價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也就是權力,他聽到後就放棄了,也有一位音樂家找到我,說想要才華,我說代價是他的聽力,他也放棄了,還有一位作家找到我,他想成名,我說他會成名的,但是在死後,他活著的時候都會窮困潦倒無人問津,他也放棄了。”

“如果願望可以輕而易舉地實現,這個世界的規律就不存在了。”

“不過,曾經倒是有一個男人,帶著她奄奄一息的妻子來找我,對我說,只要我能要救回他的妻子,他什麼都肯做。”特雷頓看著塞尤爾,陷入了回憶,“那時他的妻子早已無生還的可能,尋常人救不了她,否則,他也不會來找我。他說,如果他的妻子死去,那他就和她一起死,一起死?多麼可笑的話啊,死亡是最簡單的事情,他的妻子活著的時候,他沒有珍惜她,等她死了,他又開始後悔。所以我幫了他,那個願望的代價,他支付了一份,我支付了一份。為了救他的妻子他幾乎費盡了一生的力量,他付出了所有他能付出的,他會失去權力,失去地位,失去他費心經營的一切,可他沒有猶豫。他寧願愛人忘記他,寧願斬斷兩人的聯絡,寧願看著她作為一個新的生命誕生,長大,卻不記得他,他的妻子每長大一天,他的生命就會削弱一份,可即使如此,他都寧願用缺陷換來她一生的圓滿。”

“往日他沒能守護好他的妻子,作為代價,他這一生,只能看著他的妻子,卻不能觸碰,他們只能做陌路人,如果他依然想愛他的妻子,那愛慾會像利劍一樣刺入他的心臟,就像小美人魚為了一雙人類的腿,要承受走在刀尖上的痛一般。”

塞尤爾有些驚訝。

特雷頓說:“塞尤爾,實現願望,就是和魔鬼做交易,不是每個人都能支付起代價。”

塞尤爾:“那我要支付的代價,是什麼呢?我公主的身份嗎?”

特雷頓搖了搖頭:“公主的身份對你來說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即使沒有公主的地位,您一樣高貴,我美麗的諾亞星辰。你要支付的代價,比你的地位要多得多,因為對這個世界而言,你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你的這個選擇,會影響到世界的程序,因此,你要付出的東西,要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

父親與母親是兩個國家的君王,而薇薇安是實現諾亞與萊茵和平的紐帶。

他們影響著這個世界。

“塞尤爾。”特雷頓說,“你要支付的,是你全部的力量。”

塞尤爾看男人神色突然認真,疑問:“我的力量?”

她有什麼力量?

“你的力量,在你的記憶裡,很久以前,你死去的時候,將你的記憶給了你最好的朋友,塞尤爾,你還記得你出生之前的事嗎?”

塞尤爾腦子混亂,滿眼迷茫。

怎麼會有人記得出生之前的事呢?

塞尤爾還有些迷糊,特雷頓看到她這可愛的樣子,倒是笑了,“所以,在支付願望的代價之前,你需要找回你的力量,也就是你的記憶,你出生之前的記憶,你的記憶,在柯蒂利亞那裡,她曾經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現在,她遇到了危險,被囚禁在萊茵王宮的高塔中。”

特雷頓將視線轉移到亨特身上:“所以,作為釋放卡德的代價,即是平安地將塞尤爾帶到柯蒂利亞面前,帶到萊茵王后柯蒂利亞面前。”

特雷頓對塞尤爾說:“當你拿回你的記憶的時候,你的力量就會迴歸,屆時,你再決定,你要不要為你的願望付出你的力量。”

塞尤爾不知緣由,問:“等我拿回我的力量,再來找你支付代價嗎?”

特雷頓搖了搖頭:“不,到時候,我就不在亞特蘭了,願望的契約在你許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立,只看你是否願意支付這個代價。”

塞尤爾:“不在亞特蘭?為什麼?”

特雷頓望著她,火光讓他帶上柔情,那個目光,好像等待了一生一世。

特雷頓說:“因為,我曾經犯下一個錯誤,我違背了與母神的誓約,於是豐饒的海洋變成荒野,樂曲變作哀歌,鯨群擱淺,乾涸而死,留下巨大的骨架。子民披上白袍,抵禦漫天黃沙。我要為我犯下的錯誤贖罪,因此,我也許下了一個願望,代價是,我的生命。”

“塞尤爾。”

忽然,特雷頓叫她的名字。

他手掌托起她的臉龐,柔軟的唇溫柔的覆蓋在她的唇上。

他沒有深入,只是維持著這個動作,彷彿要到永遠。

塞尤爾腦中一片空白。

耳邊是他緩緩的呼吸,溫暖而悲傷的溫度包裹著她。

塞尤爾聽到他說:

“我愛你。”

塞尤爾愣了一下。

緩緩地,他離開了她的嘴唇,輕輕微笑:“這句話,我終於說了出來,終於傳達到了你身邊。”

這沙漠的不速之客,不僅卡德一個。

火柴啪的一聲崩出火星,瓶中酒已盡,卡爾說:“毀掉政府?反正萊茵民眾本就叫苦連天了,戰爭兵器是很強的軍事部隊,一定可以毀滅舊時代的一切吧,但那之後呢?新的制度要如何建立,空懸的王座誰又能登上,不解決這些問題的話,萊茵還是會陷入無止境的混亂中去。”

娜娜說:“我只是想毀掉,至於萊茵之後會怎麼樣,誰在乎啊。”

“你必須在乎,因為你們已經背叛了萊茵,自此以後的每一天,你們都會被萊茵政府追殺,他們跟隨你,那麼娜娜,你作為他們的首領,就要肩負起他們的命。”卡爾對她發出邀請:“你是武器,我是思想,武器需要思想的指引,思想需要武器做保護,只是當武器的話,你的人生反倒被限制了,娜娜,和我結盟吧,和革命軍結盟。”

卡爾單膝下跪,從懷裡掏出一個戒指,“娜娜,讓我們一起,締造一個更好的萊茵吧。”

對娜娜這個來自沙漠的烈火,卡爾添了一把東風。

他們會在萊茵的土地上,越燒越旺。

娜娜看著卡爾清秀的臉,第一次相識,他在迦納王宮的婚宴救她一命。但她知道,他們的交集,在很早以前,從小夏收到《自由與平等》那本書開始。

那堅定又溫柔的目光給了娜娜決心,娜娜接過戒指,戴在小夏送給她的戒指上方。

歡慶的宴會上,亨特舉杯,“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歡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的女兒,娜娜,和革命軍首領卡爾的婚禮,我們將於今晚,帶領戰爭兵器與革命軍,攻打萊茵。”亨特醉的搖搖擺擺。

他曾經意氣風發,玩弄愛情,終也被愛情玩弄。

他被他的愛人流放到這個荒蕪之地,卻找到了一生最珍貴,最應為之奮鬥的東西。

亨特說:“我從小就順風順水,直到遇到一個女人,以及她的兒子,我曾經嘲弄愛情,後來我被愛情流放。我來到了這片沙漠,找到了值得用我一生去奮鬥的事業。戰爭兵器,小冬,小夏,還有娜娜,我們的最強戰力。曾經他們是戰無不勝的兵器,直到他們知曉感情,所以,今天,慶祝他們的曾經相愛,慶祝娜娜的第二場婚禮,慶祝我們的反叛,慶祝他們從此擺脫了神明力量的束縛,從強大的,不會受傷的兵器,成為了擁有感情的,會死亡會犧牲的人類,慶祝戰爭兵器計劃的徹底失敗,慶祝即將終結的萊茵王朝,慶祝我被萊茵政府通緝,下半生再也找不到工作,慶祝萊茵政府從此以後和我的人生一樣,發爛!發臭!”

亨特摔杯,酒與火親吻,越燒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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