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兵器與革命軍席捲萊茵。“你的國家完了,安德魯。”艾依說。城堡外,是軍隊與炮火的響聲,迦納亂成一鍋粥,王宮的傭人們開始逃竄,安德魯站在窗戶旁,看著升起煙與火的迦納,他的迦納。城外的軍隊已被攻破,他們會打到王宮,奪取他的性命,坐上他的王座——那是他的王座,他為這個王座而生,那也終將為它而死,安德魯站在窗戶上,伸開雙臂,倒了下去。

萊茵王宮被攻破。

塞尤爾見女人來自最荒蕪,最貧瘠的地方,並從這種野蠻的地方,綻放出了花朵。她直接,帶著不容阻擋,堅定朝著目標向前的孤勇。以及一種想要拯救——這種拯救讓塞尤爾想起了修斯。但卻完全不同的方式,宗教的拯救在於犧牲,犧牲一人福澤萬物,而她的拯救在於毀滅,勇往直前,摧枯拉朽,毀滅所有舊時的,無法再向前的東西,日月換新天。

“我母親就在那裡,等著你去找她。”

卡德給她指明瞭方位。

樓梯越來越暗,一圈圈的如螺旋一樣伸入高聳的天空,塞尤爾摸索著,走在樓梯間,那女人的呼喚聲又在耳邊響起,她叫她的名字,塞尤爾——她的聲音不知來自多久以前的世界。她側耳傾聽,四下裡一片靜寂。再轉一個彎,塞尤爾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

“以身殉國,倒是很符合我哥的死法。”卡德從高處,俯瞰哥哥的屍體,鮮血從那黑暗的身體下流出,“這下所有人都會幸福了,我大哥坐上了王位,我哥為王位而死,母親實現了她的願望,而我,也能親眼看到這舊世界的消亡。”

“消亡?”娜娜疑問。

卡德:“對,是消亡,而非毀滅。毀滅是革命,聲勢浩大。消亡是悄無聲息,也可以說,消亡是不流血的革命。海神死了,母親會死去,因為制約,黑暗神覺醒的時候,光明神也會死去,而塞尤爾,她會為了心愛的人犧牲自已的力量,舊世界的亡靈會徹底消失在這片大陸。”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啊——”卡德發自內心露出笑容,“不然,我還是為了什麼呢?他們會死去,而我會走向新時代,王位?戰爭?我對這些才不感興趣,我要的,是殺死所有舊日神明。”羅伯特死了,安德魯死了,母親也會死,而他會活著。

他從舊神的身體裡誕生,走向新時代。

娜娜將一個蘋果扔給他,“那就,恭喜了。”

卡德抓住蘋果,咬了一口。

他的手指如雪一樣的白,蘋果如毒藥一般的紅。

卡德吐出一口血。

他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娜娜。

那個女人一雙紅色的眼睛冷漠的看著他,對他宣判了死刑。

咬了一口的蘋果滾在地上,毒藥發作的疼痛使卡德跪倒在地。血從嘴角滴下,順著黑髮垂落的方向,卡德笑了,咧出一個似乎覺得很有趣的笑容:“被蘋果……毒殺嗎……”而女人從始至終沒有給他一絲憐憫的神情,就像死神,冰冷精準地收割他的性命。

“你殺了小夏,一命還一命。”娜娜高高在上,如看蛆蟲。她隱忍多年,每一個夜晚,她念那些人的名字,挑起戰爭的君主,梅菲斯特,王位的繼承人,安德魯,殺了小夏的小王子,卡德。

梅菲斯特,安德魯,卡德。

梅菲斯特,安德魯,卡德。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他們的名字,她在婚宴上殺掉了梅菲斯特,安德魯在她的攻勢下,跳樓身亡,而卡德,她最恨的,殺了小夏的卡德,中了她注射進蘋果的劇毒。

卡德笑了出聲,咳出了血,“什麼嘛,到最後不還是這個結局。”

亨特破門而入,慌慌張張,“卡德——小心娜——”而他來的太晚了。亨特看到跪在地上,滿嘴鮮血的卡德,慌忙上前,抓住他的肩膀要換。毒藥已經開始麻痺神經,亨特焦急地說:“你吐出來,卡德,你吐出來——”亨特甚至吻上他,想要將那蘋果從他的喉嚨裡吸出,可已經太晚了。

卡德倒在亨特懷裡。

他伸出手,觸碰亨特的臉,“沒用的,毒藥已經進入心臟了……你的吻救不了我……你又不是王子……”

卡德的手緩緩垂落在地,沒有了氣息。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位。

那遠在諾亞的,登上王位的,欺騙了她的小八。

塞尤爾推開厚重的,緊閉的門。陰暗潮溼的高塔中,一個女人被綁在牆上,鎖鏈拉起她的雙臂,她的臉向一側垂下去,紫色的長髮飄下來,擋住了臉。像是一尊耶穌受難像,女人腳下,浮著光的魔法陣消耗掉著女人的最後一口氣,塞尤爾被女人的引誘著向前,她伸出手,撥開女人的長髮,熟悉的面孔滑過她的手指,塞尤爾想起了一切。

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莉莉……”她喉嚨哽咽,幾乎要哭出聲:“莉莉,對不起,對不起……”

海神陷入了對黑暗神的愛情,對此,他的好友,也是天上的那一輪孤高的明月,月神對他說:“特雷頓啊,你太溫柔了,溫柔的男性角色註定只能當單戀女主的萬年男二,在結局看著女主和男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特雷頓聽到如此現實後十分消沉,以至於白天亮起,月神科迪莉亞落入海洋的時候都能聽到大海的嗚咽。

可憐的海洋生物翻著白眼漂浮在海面,海神在他的宮殿裡獨自悲傷,最後科迪莉亞實在看不下去了,又說:“不過人類也有一種題材叫做後宮番,在後宮番裡,男主角因為溫柔得到了所有女性角色的愛情,所以,即使是溫柔的人,也是可以在愛情故事裡當男主角的——不過你不需要那麼多女人的愛情,你只需要塞尤爾的愛情。”

特雷頓知道了如此現實,心情好了起來,大海恢復了他的豐饒。

海神決定向黑暗神塞尤爾告白,對此,他的好友月神科迪莉亞出謀劃策:“人類的影視劇裡,男主都會在夏日的花火下向女主告白。”並把從人類世界買來的煙花交給了特雷頓。

特雷頓在煙花上施了個法,於是它可以在海底綻放。

那日月神叫上黑暗神。

太陽昇起,黑暗與月亮一起墜入海洋。

科迪莉亞說,今天海底會放煙花。

塞尤爾不知道已經看過多少次煙花了,無論是公共的盛宴還是私人的慶典,人類都會在她的領域燃放煙花。不過海里的煙花,還是第一次見。

今日亞特蘭蒂斯非常熱鬧,海神要放煙花向心上人告白的事情不脛而走,幾乎所有能去看熱鬧的子民都去了海神的宮殿,人多的像是塞尤爾在人間看過無數次的公共盛宴,和人類盛裝出席祭典一樣,特雷頓也驚醒打扮了一番,手裡還捧了束花,在柯蒂利亞的催促下,神色有些緊張的向她走來。

他停在她的面前,塞尤爾注意到祭臺下的人都屏住呼吸,注視這一幕。

特雷頓開口:“塞尤爾,我喜……”

“轟——”巨大的爆炸在頭頂響起,打斷了特雷頓的話,塞尤爾抬頭,看到海面上,一艘船七零八碎,海神的煙花炸掉了一艘人類的船,集裝箱散落,木板炸裂,珠寶沉入海底,比珠寶沉地慢一些的,是人類。

塞尤爾忽然想到:人類無法在水下呼吸。

塞尤爾下意識地想要將掉入海里的人類拖上海面,可她的兩個好友,同為神明的兩個好友,卻對這一幕無動於衷。

塞尤爾很好奇,發問:“有人要死了,不去救嗎?”

科迪莉亞思考:“為什麼要救呢?大海孕育生命的反面,就是吞噬生命。”

特雷頓同意:“這片大海自存在之初,就奪走過太多人類的生命,日光之下,沒有新鮮事。”

塞尤爾疑問:“可我們不是神明嗎?神明難道不該救人嗎?”

科迪莉亞否認:“不,人類有這個覺悟,人類的書上有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意識就是,今天你救了這個人,明天你就要救那個人,人類的數量那麼多,我們哪裡救得來啊?”

特雷頓說:“唯有死亡,才能讓人類保持對大海的敬畏。”

兩人說的十分有道理,於是塞尤爾只好為煙花默哀。她是沒有感情的神明,她看過太多的死亡,所以無需有負罪感,即使這個人是因為他們的一時興起放煙花導致的溺水而亡,作為神明,她需要觀看死亡就足夠了。塞尤爾一邊這麼想,一邊朝人類墜落的方向游去。

她才沒有想救他,既然死了,那就引渡他的靈魂吧,或者把他埋了,省的被鯊魚咬得海里到處都是血。

只是塞尤爾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還活著。

塞尤爾第一次感慨人類的生命力竟如此之頑強,男人身形高大,頭髮是金色的海藻,她施法幫他遮蔽海水,拖著男人的身體浮出海面。

新鮮的溫熱的空氣溢滿鼻腔。

月光與黑暗都已消失,晴空如洗,海面泛著粼粼閃光,微風拂面,午後的大海景色正好。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天空藍得就像……身邊男人的眼睛。----後來塞尤爾總是小女孩似的仰望著他,說,我最愛的便是你的眼睛,彷彿斂聚了天下的陽光。

“啊——”塞尤爾嚇了一跳,本以為溺水昏死過去的男人,竟然睜開了眼。

“你……”男人猶豫了幾秒,若有所思,好像從她身上看出了什麼。

塞尤爾歪頭。

“沒什麼。”男人說,一雙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是你救了我?”

塞尤爾點點頭。

“謝謝。”他微微一笑,如白日般柔和。

男人向她伸出手:“我叫休斯。”

握手,是人類的禮儀。於是塞尤爾也伸出手,“不客氣,我叫塞尤爾。”塞尤爾還在想要怎麼解釋她怎麼救的他,她要假裝潛水的人類,而不是海底的溫蒂妮——可是沒有這個必要了,兩人的手相觸的那一刻,塞尤爾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是誰。

塞尤爾把休斯帶到了亞特蘭蒂斯,向柯蒂利亞和特雷頓介紹:“這是休斯,光明神。”

母神迦南創世,將自已的力量分成了三個部分,光明,黑暗,海洋。為什麼是三個部分呢?對此,科迪莉亞說:“因為三角形是最穩固的結構。”塞尤爾恍然大悟。同樣,這片大陸也被母神分為了三個部分,休斯的光明之國諾亞,塞尤爾的黑暗之國萊茵,特雷頓的海洋之國亞特蘭蒂斯。

三大主神第一次會面,竟是如此場景,特雷頓的告白被打斷。休斯說,他察覺到他的子民有危險,便前去救了他們,因此墜入了海洋。塞尤爾聽後心中一陣小欣喜——看吧,她的想法一點也沒錯,神明就是要救人的。

塞尤爾把休斯送到諾亞和亞特蘭海洋的交界處。

臨近諾亞的天空是種黯淡的藍,若隱若現的星光如碎鑽灑落在沙灘上,海水有規律的漲落,每次退潮,都會留下一串晶瑩的貝殼。

塞尤爾穿著黑色的裙子,赤腳踩在柔軟的海灘上,隴上一層朦朧的月輝,海風撩起他黑色的長髮,面孔潔淨而出塵。

休斯跟著塞尤爾,走在這片靜謐的海岸。

深藍色的世界,白色的他,黑色的塞尤爾。

他眼中是塞尤爾白皙的面板,漆黑的頭髮和血一樣的嘴唇。他帶著一個目的來到這片海域,但此時此刻,這個目的可以暫時先放一放。

休斯從背後抱住塞尤爾,塞尤爾回過頭,自然地倚在休斯的懷裡,“你長得真好看。”塞尤爾伸出雙手,捧住修斯的臉頰,“而且,很溫暖。”女人的手指冰冷,但休斯並沒有推開她,而是停息在這個不帶情慾色彩的,好奇的,探索的觸控。他的力量也被那冰冷的肢體觸碰奪取。

黑暗會吞噬光明。

黑暗是什麼?是死寂,是冰冷。

休斯眼前一黑,身體發冷,而女人的臉頰卻因此紅潤起來,塞尤爾感到很溫暖,位元雷頓的海水還要溫暖。

“你生活的地方光線一定很充足。”塞尤爾得出結論,他居住的地方,肯定不似她的黑暗之城陰冷。“生活在溫暖的城市一定很不錯。”

諾亞的確溫暖,陽光瀑布似的,刺得人睜不開眼。休斯開口:“你去過諾亞嗎?我帶你去光之國轉轉怎麼樣?以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塞尤爾想了想,點頭,說:“好呀。”

塞尤爾答應得那麼爽快,讓休斯有些意外,可光暈下,她的笑顏溫柔,竟讓休斯眼神有一瞬間的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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