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剛入學那會兒,荊雲鍾家裡正在雞飛狗跳地鬧離婚。

他在逛書店的時候看到各色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都會一陣恍惚——和他們家的情況多像啊,五年離婚三年模擬,剩下兩年彼此見不著人。

小學的時候聽到班上的優秀作文拿到講臺上去唸,怎麼每個人家裡都有傾斜的雨傘和藹的父母和靠得住的大人,他以為自已是個異類,才淪落到和他人不同的家庭環境。

初中他的模樣長開了些,在家裡從不分類的書籍裡他明白一些同性的冷眼,和一些異性的示好。

他敏銳地意識到他所在的環境和他爸說的那個“男女看一眼都要害羞個半天”的年代已經不一樣了,通訊發達網路便捷,不管少兒宜不宜的訊息滿天飛。

他爸媽唯一靠得住的地方就是將網路關在家門外,家裡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所有有可能不加篩選就落到他眼中的不良資訊都被摒除在外。

家裡有讀不完的書,和一個多功能收音機,可以聽歌、聽播客、聽劇。

能做到這一步,荊雲鐘相信,他們確實是想過好好愛他的,也實踐了一部分。

可惜“創業未半”,中道只能靠荊雲鍾自已了。

他很爭氣,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敏銳和灑脫,同樣,也有著同齡人有,但他沒有的鮮活氣。

“你家孩子有君子之風啊。”

來他家做客的大人如是誇道,真假難辨,大抵有幾分奉承吧。

可那會兒的荊雲鍾才讀初二,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破孩子哪來的什麼君子之風?

當然是裝的。

他家的書大多正派,其中也不乏武俠、修道、痴男怨女的各色書目,他父母秉持著多見少怪的育兒原則,自認為自已的基因優秀,有能力分辨出其中的子某寅醜。

荊雲鍾接住了這口大鍋,把各種複雜的情感一鍋燴了,從其中舀出世人顯而易見的部分,便算是過關了。

等上了高中,他身邊的人變得越來越多,但並不複雜,就算有一些目的不純的人,手段也直白得可笑。

據說他初中交的女朋友手拉手能把學校包圍起來,聽起來要攻打學校很是方便;還有說他曾經在小巷子裡單挑校霸,其實他也就練了兩年的散打,每天老老實實地穿巷而過……

有說他是穿越的,有說他是重生的,有說他是市長兒子的……

離離原上譜,一點不著調。

從家世到性格到伴侶,他的人生已經被謠言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左右無傷大雅,他沒有解釋的慾望,只是淺淺地笑著,就能滿足大家那點無處安放的想象力。

高一的後半學期,每個班一週內必須在下午開一次英語角。

英語角開在班裡沒什麼意思,所以各個班都會有自已的“據點”。

荊雲鍾所在的一班是實驗班,成績好說話聲音也大一些,當仁不讓地選了荷花池旁的秋水長廊。

他靠在廊柱上,和周圍的同學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中英混合,大家時不時笑成一片,他很矜持地抿起嘴,表示參與其中。

實則心不在焉,目光早已四處遊蕩。

他們對面是三班,三班的地理位置稍差一些,在假山旁,同學們大多坐在草坪上和一些還算平整的石頭上。

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靠著山石的女孩身上,她冷著臉沒什麼表情,不像是生氣了,倒像是習慣性的放鬆,她怔松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一瞬間變得生動起來。

荊雲鐘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是一隻在高空的飛翔的鳥,太遠了看不清是什麼鳥,它體型小巧,從一棵樹巔展翅而起飛往另一頭,翅膀在空中扇了幾下,然後順著氣流和風向朝前蕩去……說不出的快意與自由。

就像是溜冰或者騎單車的時候遇到下坡和順風。

他提起嘴角目送那隻鳥飛到目力所不能及之處,收回視線,重新去找那個女孩。

那塊山石處已經沒有人了。

……

荊雲鍾第一次知道廖銅花的名字,是在劇團裡。

這個劇團高一招新,高三退團,算是一中裡為數不多的“課外文化實踐活動”。

他理所應當地被招了進來,眾星捧月般接受學姐們給的小零食,學長們的打趣,和同級同學們的目光。

聚光燈對他來說只是形式,他無時無刻不活在聚光燈下。

荊九瑜對她兒子的帥喜聞樂見,同時也立下規矩——有喜歡的女孩子要先報備,不準私自約喜歡的女孩,學業為重。

彼時他心煩意亂,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但總有人要說些和這個家不相干的事情。

荊雲鍾皺起眉,倏地笑著抬起頭,眉目挑釁:“那我要是喜歡男的呢?”

荊九瑜愣在原地,隨後被趕上來的他爸趙唐生拉住,氣急敗壞道:“我告訴你荊雲鍾,別跟我對著幹,沒什麼好處!”

趙唐生也是服了他這親媳婦,明明只要和緩了語氣說出來,這話就是頗有道理的勸慰,可她總能把話說出一種“咱們開庭見”的氣勢。

荊雲鍾狀似不在意地一低頭,送客道:“慢走不送。”

兩人拉拉扯扯地離開,他爸還回身帶上了門。

“在想什麼呢?小鐘?”學姐笑著叫他,語氣溫柔,“我們的星海牆需要一些字啊畫啊什麼的,你也貢獻一份力量唄?”

星海牆一屆一換,這一屆輪到荊雲鍾他們了。

他謙虛地擺了擺手,垂眼避開了學姐不加掩飾的眼神,“不了,我就不獻醜了。”

眾人噓聲,他但笑不語。

晚上回去,他卻有些後悔拒絕了。

輾轉反側半宿,他爬起身去翻箱倒櫃,找出塵封多年的畫筆和畫板。

深吸一口氣,他藉著小夜燈的光調色、勾勒、描邊、上色,思緒在輕如雲煙的畫意裡飄飄蕩蕩,等他回過神來,天光破曉。

他想了想,沒寫名字。他看著不甚滿意的畫,擦乾掌心的汗捲起來,揹著書包出了門。

劇團的鑰匙他有一份,算是了不得的優待了。

他走到星海牆前的立桌,上面擺了不少作品。

不署名,不屬於荊雲鐘的東西,剝離開皮囊的真相……他把畫夾在中間,忍住了沒有加上名字。

他相信有純粹的好。

後來想起那一天,他都不記得那個早上他是怎麼度過的。

明明一夜沒睡,他卻半點不困,眼底的烏青人見人問,他比平時費了更大的力氣去交往,想借此擺脫達摩克里斯之劍。

用力到幾乎是渾渾噩噩的地步了。

下午放學走進劇團時,他出了一層冷汗。

劇團的負責人們正好在會議室裡面選“星海之星”,有說有笑地打成一片。

他單肩挎著包靠在門外,試圖從他們的交談中聽出有關自已的部分。

其中也不乏油畫,每次他以為是自已的,但多聽幾句又覺得不是。

直到討論結束,他沒提取出任何有關自已的資訊。

裡面的人三三兩兩地走出,他躲在牆角,不見黃河不死心,迎面和學姐撞上,學姐眼裡的驚喜一點蓋不住,“你怎麼在這裡啊,剛來?”

他神色自如地點點頭。

“哎呀你要是有作品就好了,我就把你的作品選上去,”學姐的表情諱莫如深,看了看四周,湊到他耳邊道:“其實這一屆的作品吧,都一般,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

他的表情僵了僵,很快調整過來,不自覺地攥著書包帶,“沒辦法,大家還是學業為重吧。”

學姐嘆了口氣,問他要一起走嗎?

他搖頭婉拒,說自已有東西落下了,去裡面找一找。

“那好吧,我要去補課了,”學姐癟著嘴,慘兮兮地朝他擺擺手:“拜啦,小鐘。”

應付完這一遭,他的臉色再也掛不住,幾乎想拔腿就走。

他忍住那種害怕,逼自已走進去,才踏了半步就看到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自已的畫……其實不止他的,還有幾位“仁兄”也服服帖帖地躺在地上。

他盯著那幅畫,安慰自已手生很久沒畫了,畫面不是很協調,主題也有些不集中……如此種種,一文不值。

他再也無法待下去,轉身逃似的跑開,他低著頭看路,悶頭和一個女孩的肩膀撞在一起,他頭也不敢抬,只能在視角里看見她高低不一的褲腳,似乎有一邊被打溼了……

喪家之犬無暇他顧,匆忙道歉,很快就沒了影。

廖銅花揉著肩膀,眼神不善地看著他的背影,腹誹道:“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這麼著急逃離現場。”

她“嘶”了一聲,碎碎唸了兩句,書包在身後輕搖慢晃地走向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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