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來臨，全縣人民都在喜歡的氛圍中度過。
遠在百里之外的虎形村，楊秀才家也與村民一樣，以自已獨特的方式來準備歡度這一傳統佳節。
內人黃氏率領老大和老三，將那間青磚砌成的房屋打掃乾淨。黃氏還從鄰居家借來一根長長的竹竿，將高粱掃把捆在竹竿尾端，自制了一把臨時的蜘蛛網清掃工具。
老大和老三還在頑皮中，見母親製作了一個新鮮的玩意兒，都搶過來要幫忙。可情況往往是，越幫越忙。
“去玩吧，孩子們。”
看著懂事又調皮的孩子，黃氏臉上露出了笑容。
為了這個家，為了自已身上掉下來的三塊肉，黃氏在楊家隱忍了幾十年，現在好了，醜媳婦熬成了婆婆，黃氏覺得日子苦中有甜，艱難中又帶著許多的盼頭。
尤其是在縣城讀書的老二，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喜才，也不知道學林怎麼樣了？”
黃氏掃完蜘蛛網，將捆在頭上的那一方帕子摘了下來。
她一邊將掃把解開，一把拿眼光看向正的忙活著準備伙食的楊秀才。此刻，楊秀才正微微皺眉，略有所思。
“婆娘，你來咱們家有多少年了？”
楊秀才左額頭生了一顆痣，是在三個兒子出生以後才有的。自從二兒子楊學賢上縣城讀書手，這顆痣變得有黃豆那麼大，還長出了幾根長長的毛。
楊秀才覺得，這是一種吉祥的徵兆，他決定好好地保留這顆痣和這幾根毛。就像他想楊家能有一個幸運的未來一樣。
“我六歲來你家，現在都幾十年了，家裡早沒聯絡了。”
黃氏的回答，語氣裡明顯帶著埋怨。
自從被送到楊家當童養媳，黃氏似乎再無孃家的音信，而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始終覺得，自已就是楊氏一門中的一員。
結婚前是楊家的養女，結婚後是楊家的媳婦，生出三個兒子之後，她又是楊氏一門中的母親。
一生短短几個秋，黃氏似乎嚐盡了人間百味。
“這樣吧，這幾天，我織點草鞋去楓家賣，到時經過井頭村時，再到村裡去問問。”楊秀才話不多，但心裡很真誠。
“也行，快要過中秋了，家裡吃點什麼，還沒個著落，你得加快一點速度，多織幾雙。”黃氏臉上泛著少女般的紅暈。
結婚這麼多年，楊秀才一直是一個粗糙之人。
眼下的舉動，令黃氏覺得，自已眼前的這個男人，粗中有細。再看看屋前奔跑和老大老大，想想縣城裡讀書的老二，黃氏覺得知足。
話分兩頭說，當虎形村這邊張羅著過中秋之時，縣城一中，也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
當人們把一中想象成詩與遠方之時，這裡卻出現了十分糟糕的事情，為此，學校不得不違背多年來的管理慣例。
縣城，一中，新生宿舍。
楊學賢還在埋頭搞著學習，全然沒有發現，宿舍裡的同學都還沒有回來。而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到了食堂開飯的點。
楊學賢拿起吃飯用的搪瓷碗，喝乾了裡面僅剩下的一點涼水，用手虛掩著門，急匆匆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
秋天了，溫差有點大，白天還曬著暖陽，令人懶洋洋地直想打瞌睡。而黃昏一來，冷風就直往人的衣服裡直灌。
楊學賢直打了一個冷戰，一隻手拿著搪瓷碗，另一隻手緊了緊打著補丁的衣裳。
“好冷！”
楊學賢只覺得，風兒從腳下直往褲管裡鑽。
風兒所過之處，冷得他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不管了，先吃飯要緊。
楊學賢咬了咬腮幫子，憋了一口氣，快步往食堂跑去。
偌大的校園，只聽得楊學賢一個人沙沙的小跑聲。
穿過那條彎曲的走廊，來到了學校的食堂，一座由禮堂改建而成的，給同學們吃飯的地方。
寬敞的食堂裡，橫豎整齊地擺放著幾十張八仙桌。
在昏暗的燈光下，楊學賢看見，只有兩位五十多歲的阿姨在分飯菜。
“同學，到這邊來打飯。”
見楊學賢來吃飯，一位年紀大點的阿姨主動招呼。
“阿姨好，今天怎麼沒幾個人來吃飯呀？”
楊學賢覺得今天不同往日，整個食堂空蕩蕩的。
“同學，你還不知道吧，學校裡好多學生都回去過中秋了。”另一個胖點的阿姨，嘴巴倒是蠻快。
“不是還沒放假嗎？”
見碗裡比平時打得多些，楊學賢心裡有點慶幸，但還是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是還沒放假呀，但是好多同學都跑回去過節了，學校關門都關不到，校長怕同學們爬圍牆摔倒了，於是，命令門衛把門開啟，讓同學們想回家的，直接回去過中秋。”
老點的阿姨見楊學賢瘦得像一個猴子，不禁產生了惻隱之心，拿起勺子，又往楊學賢碗裡添了一點南瓜湯。
反正，今天來吃飯的同學不多，剩下了也就剩下了。
“哪，什麼時候回來上課呀？”
楊學賢一邊吃著，一邊詢問著放假的事。
“按往年的規矩吧，過完節就回來。”
這個時候，楊晉也拿著碗前來打飯了，見到這個小老鄉，他熱情地走上前來，主動地搭訕。
見大肚子的楊老師來，楊學賢內心十分糾結。
憑楊老師對自已的關照，楊學賢很感謝這位老鄉，但看楊老師挺著的大肚子，楊學賢又十分不喜歡。
尤其是同學們背後講的一些話，楊學賢覺得，自已是不是應該與楊老師保持一定的距離。
現在，楊老師已經進來了，還一幅熱絡的笑臉，讓楊學賢進退維谷。兩隻瘦得像竹子一樣的手，緊緊地捧著那尚有溫度的南瓜湯。
“楊老師，你回去過中秋嗎？”
楊學賢抖了抖勇氣，還是生澀地向楊老師說出了一句艱難的話。按農村人的說法，這一句話是用扁擔打出來的。
“老人家都住在街上，今年中秋就不回去了，有空去村裡看你，小楊同學。”楊晉臉上的笑容和藹可親，還伸出手來摸了摸楊學賢那苦伶仃的小腦袋。
楊學賢逃出似地跑回了宿舍，只留下楊晉老師一臉懵懂地呆在那裡。
不久，食堂裡再一次恢復寧靜，今天是沒什麼人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