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校園，月朗星稀。
楊學賢吃過晚飯，提著個桶，到一中澡堂草草洗了個澡。
今天雖然沒什麼人，但學校方面沒有燒熱水，楊學賢只能咬著牙，硬著頭皮將一桶水從頭頂往下灌。
聽得“譁”的一聲後，楊學賢只覺得整個人都透心地涼。
整個過程，先是十分的冷，接著是十分的涼，最後是十分的燥熱，楊學賢的感覺像是坐著過山車。
嚐遍了三種感覺之後，楊學賢藉著隱約的光線，看見一縷縷熱氣從背後嫋嫋地升起。
雖然下午沒怎麼運動，但一直以來都沒認真洗了，楊學賢尋思著好好洗乾淨，明天也回家過中秋去。
心裡想著，楊學賢手上加快了速度，趁身子熱著，得趕緊把身上的膩子搓乾淨，一會兒又要冷了。
這邊搓著膩子，那邊的水又快放滿了，楊學賢藉著微弱的光，摸索著尋找提桶的耳子。
一不小心，楊學賢的手摸著一個滑滑的東西。
起初，楊學賢覺得有點奇怪，他將手高高的伸直，想借著微弱的光線察看是個什麼東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是一塊香皂。
這東西，比較稀罕。
楊學賢也是來到一中讀書後，才看到城裡家境好點的同學才用過。就是洗澡的時候，往身上擦一擦，再用手將擦過香皂的地方反覆搓一搓，緊接著就會出現很多的白色泡泡。
遠遠地看著同學用香皂，楊學賢真愣神。
在家裡洗澡的時候，母親黃氏有時候會把家裡保藏好的皂角拿出來，在洗澡水裡煮一煮，然後也會有很多白色的泡泡。
楊學賢覺得這種水膩，不太願意洗。
現在手裡有香皂這種新鮮玩意兒，楊學賢趕緊往身上擦了幾個圈，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
藉著手裡的餘水，楊學賢迅速地在身上搓了幾搓。
滑滑的，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真是好東西！”
楊學賢一邊搓，一邊自言自語。
要說這趟學沒白來上，還真見識了城裡的稀罕物件。
有了這東西，全身滑溜了許多，待微微起了點泡泡，桶裡的水也差不多滿了，楊學賢趕緊用力提起那桶水，迅速來了個頭頂灌下，隨著“譁”的一聲巨響，楊學賢只覺得從未有過的清爽。
楊學賢拿出掛上門後的那張陳年老帕子，快速擦乾淨身上的水，又抓緊時間穿上那件打了補丁的衣裳。
穿上衣服後，楊學賢將褲子套上了那兩隻瘦弱的腿，再用老澡帕沿腰捆了起來。
這個辦法雖然笨，但有寬大的衣裳遮蓋，楊學賢覺得並沒有露什麼陷，打著赤腳往澡堂門口走。
剛到門口，楊學賢又折了回來，在黑暗中重新將那塊小香皂拿在了手裡。
拿到香皂，楊學賢在原地頓了頓，最終，他還是決定將香皂拿走。
“明天，也讓大大和阿家用用這個稀罕的物件。”
楊學賢邊走，邊對自已小聲地說著。
往回走的路上，晚風起，楊學賢覺得腳下十分的涼。
不過，還好，楊學賢到達宿舍，拍了拍腳底板，一頭鑽進被窩裡睡覺了，管它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明天就回家。
是夜，寧靜。
楊學賢一個在住在偌大的宿舍裡，心裡有一種莫名的空洞。
這是楊學賢進入一中以來，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放假。
人，就是這麼奇怪。
在鄉下的時候，天天想著到學校讀書的味道。
可真正遠離家鄉，到一個遙遠的地方住宿讀書，內心是十分孤獨的。那種孤獨，是對一個新地方的陌生感，也是一種對家裡雙親的掛念，還是一種對前路莫名的困惑。
這種孤獨，還是一種遇到困難時的無助感。
現在好了，明天就可以回家去過節了，起碼可以感受一下家中那種溫馨的氛圍了。
對，遠離這個陌生的地方。
夜，清冷，漫長。
沒有美女蛇的光顧，也沒有意外情況的發生。
昱日清晨，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
慈祥而溫暖的晨光，穿過一中校園那幾叢百年的樹，斜斜地普照在宿舍外，操場邊。
楊學賢還是按往常的時間起床，簡單洗過臉之後，拿起搪瓷碗就往食堂裡走。
偌大的食堂裡，還是昨天那兩位阿姨，她們站在明亮的晨光下，等待著楊學賢的到來。
“同學，吃了早飯就要回去了嗎？”
那位胖點的阿姨溫和地問道。
“是的，阿姨，回去過中秋。”
見搪瓷碗裡比平時打得多了些的稀飯，還有兩個白白的饅頭，楊學賢眼裡儘裡感謝的光。
楊學賢還是打著赤腳，他一邊走，一邊吃，快到宿舍門時，已經吃完了早餐。雖然肚子還沒飽，但比往常好多了。
楊學賢摸了摸肚皮，緊了緊那根老洗澡帕，背起蛇皮袋就往回家的路走。
學校的路，是細軟的沙，在太陽的照射下，楊學賢感覺到絲絲的暖和。
在家鄉的時候，不管是颳風下雨，還是打霜下雪，楊學賢總是不肯穿鞋。
母親黃氏看見後，總是一邊責備，一邊給他穿上丈夫楊學賢織的草鞋。可是，沒等黃氏走遠，楊學賢又將鞋子脫掉了。
楊學賢覺得，腳下穿一雙鞋子，受到了很大的束縛。
還不如打個赤腳來得痛快。
在學校裡，楊學賢怕被老師批評，上課的時候才會穿鞋子。
下課後，楊學賢總是習慣性地脫了鞋子。
有幾次，班主任藍老師看見了，他用複雜的眼睛看了看，什麼都沒說，走遠了。
楊學賢懵懂了半天，悻悻地回到了宿舍。
很快，楊學賢就投入到了學習與練字當中，忘記了老師那複雜的眼神。
腹有讀書氣自華。
在一中浸潤了一個多月，楊學賢覺得自已變得沉穩了。
再次走出那道沉重的校門，楊學賢不自主地回望了一眼。
一中那塊匾還是老樣子，不一樣的是楊學賢的心情。
來時的楊學賢帶著無比的崇敬，而此時的楊學賢，像是在逃離一種沉悶的氛圍，奔向嚮往以久的那個地方。
心靈深處的那個地方。
當楊學賢邁開大步走向東正街時，他不自禁地摸了摸那口蛇皮袋，裡面裝著父親開學時趕工給他織的一雙加厚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