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一位老朽道：“這二十幾年來，修仙之人到處濫殺無辜，是長公主護著南離，才讓我南離婦孺得以保身！”
老朽邊說邊扶著桌子緩慢起身，一旁有女童扶著他，向她走來。
“我們受制於仙界多年，天道裝聾作啞，現下長公主遇害，我等便是盡數入魔，也要將她帶回南離，入土為安！。”
他聲音滄桑，眼神卻異常堅定：“哪怕是以生命為代價，也值得！”
“將公主帶回，死也值得！”臺下不少人都跟著喊，有幾個在一旁掩著臉低低啜泣。
誅離見狀才知離經叛道的，遠不止裴遠一人，原以為只是仙魔兩界的問題，沒想到人界也在其中。
她皺緊眉頭，沉吟半晌：“你們說這二十多年來，修仙之人都在濫殺無辜？”
“是！”那女童開口道：“我的孃親便是命喪於修仙之人手裡。”
一男子察覺不對，上前將老朽和孩童護在身後，一臉戒備的樣子：“修仙者亂殺無辜之事，人盡皆知，為何你會不知道！”
誅離從隻言片語裡拼湊了個大概，思索片刻，回他：“因為一些意外，丟了些記憶。”
那男子聽她這麼說，放鬆了警惕，裴遠則是有些意外。
她大步跨進茶樓，尋了個位置坐下：“你們口中說的婢女汐雲又和修仙者是什麼關係？”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只知那群修仙者喚她天女！”
“天女？”誅離蹙眉，她指尖在桌子上輕點，若有所思。
若她沒記錯的話，天女因豢養妖靈下界作亂，已經被除去神格入了畜生道，莫不是天帝還有其他女兒？
“長公主為人和善，待身邊人向來不薄，沒想到竟養了只白眼狼！”
誅離開口：“那你們又為何如此肯定，這群修仙者與仙界有聯絡？”
“婢女汐雲殺害長公主那天，那群修仙者身後跟著的便是天兵天將，且對她畢恭畢敬，眾多百姓都看見了！”
那老朽有些激動，咳了幾聲之後，接著開口：“我南離將士入魔後本意只是上九重天討公道，讓他們交出長公主，可那群仙界中人不分青紅皂白便將他們打傷，若不是有裴將軍在，恐怕無人生還！而他們帶回的訊息絕不會有假！”
誅離怔愣了一下：“你們南離還有其他人入魔的？”
老朽：“有，那群陪著長公主出生入死的將士皆入了魔。”
她眉頭一皺：“為何會一起入魔？”
裴遠眼神暗淡下來：“吸收魔界的邪氣是最快的入魔方式，但也只是半人半魔。”
誅離心想，難不成你還想讓這麼多人一步登天當魔神？
不過想來他現在有神力加持，可比所謂的魔神強多了，還不如是個魔神呢……
人界人數眾多，那麼多人入了魔，寡不敵眾，也難怪九重天會需要請上古真神。
誅離一揮手，周邊再次被凍結。
“你們南離的人都這麼瘋魔，好好的人不當，都往魔坑裡跳？”
裴遠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一想到他們為了長公主，連命都願意給出去，心裡難免動容。
他答：“他們只是不想再受制於仙界，而成魔是唯一的選擇。”
誅離看著他：“若是被邪氣吞噬，別說成魔，連性命都不保，值得嗎？”
裴遠扯了扯嘴角，肅聲道：“信仰都沒了，要命有何用？”
“她就這般好？”
裴遠嘴唇輕啟，喃喃道：“說了你也是不會懂的。”
“我自小跟在她身邊，是她教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是她和我說，天道酬勤助善人。”他苦笑道：“可天道何曾眷顧她半分！”
他又自顧自說著：“那天雪下得好大，她渾身是血躺在我懷裡，我第一次那般畏懼死亡。”
裴遠盯著自已雙手，聲音發顫：“她從沒要求過我什麼，可那天，她只是讓我帶她回家，我卻連這點都辦不到！”
他臉上戾氣越來越重，渾身都縈繞著邪魔之氣。
誅離嘆了口氣，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握住他發顫的手，朝他說：“倘若她真是因仙界之人枉死，待繕治好人界後，查明真相，我幫你將她找回。”
她想起被封的天道之力，補上一句：“但可能需要些時日。”
裴遠冷靜下來，望著她，沉默不言。
若是其他人或是仙神在裴遠面前說這樣的話，他是斷然不信，可不知為何，眼前人說的話，讓他莫名有了些期盼。
他長久的沉默，讓誅離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已的話，於是問他：“你不信？”
“除了信你，別無他法。”
他眼裡有著普通人面對神祇那般虔誠的眼神，望向她：“只要她能回來，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
誅離還是第一次從一個魔的眼裡看到這樣的眼神，不由怔愣。
這個魔好似也不壞，和她之前想的完全相反……
誅離難得開始反思，平心而論，若此事真的是仙界有錯在先，那便是眾上古真神手下第一樁冤案了。
再加上天罰誤傷在前，天道也脫不了干係，可能沒有天罰誤傷，眾上古真神也不會直接就“結案”。
“你今晚可還需要休息？”
“我只是半人半魔，人的習性還是在的。”
能聽出來，他的語氣和善了不少……
“行，那便給你休息的時間，明日再出發。”
出了城，裴遠臉上的面具也自動消散了。
誅離問他：“你有沒有那個女子生前留下來的東西？”
“沒有，都在皇陵，若是需要，得去一趟京城。”
誅離神色有些複雜：“你這般……”
本想說這般愛她，但畢竟體會不到這種情感是為何物，太早下定義有些不妥當。
於是，她思索了一下，改口：“你自小在她身邊，還將她奉為信仰，卻沒有她任何一樣遺物？”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我不過是她的一名侍衛，怎可私留皇族信物！”
這回答，誅離倒是沒想到，她拿出牛皮紙點了一下，回他：“好，那明日便先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