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白昶將雪狼騰一抬,那門像是聽到召喚,伴隨的山崩地裂之鳴,範啟氏的主城——【燭石】為他們敞開。

撲面一陣刺眼的光芒,範閆抬手遮擋之餘不忘透過指縫略微一瞧,面前震撼的一幕伴著視力的恢復映在範閆的眸間。

前方是一座規模龐大,建立在谷壁的地下石城,高百尺,長不明,只知此城一眼望不到頭。這裡與城外狹窄的峽谷截然不同,簡直是兩個世界。燭石谷間寬敞得能容下數百人並肩行走,方才壓抑的情緒瞬間豁然開朗。

山體、石柱被鑿出一間間供人居住的洞窟,百姓以此為居。鄰里以懸空棧道為紐帶,估摸著有千戶之多。

棧道層層疊疊懸於空中,洞窟密密麻麻宛若蜂巢。

地底終日無光,可城中不見昏暗,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滿是盎然的煙火氣。

範閆瞧見那光源竟然來自一花。後經範白昶介紹才知,薔峽嶺西邊谷間盛產一種形如葵花的熒磷花,僅在房中擺放一朵,即可亮若白晝,熒磷花的亮度可持續一年半載,比火光省油省力省事得多。

這也是燭石城一名的由來。

範啟氏有條死規定,燭石城東邊的通天石門除世族的骨玉做鑰鎖,百姓無法隨意出入,因為東面是甘國的方向,普通人一旦從裂谷出去,必然是站著出橫著回的。

世族雖說多紈絝,但多少會些拳腳功夫,死了也稍微好看點。

百姓早早收到訊息,今天通天石門會迎來一位世族“貴客”,所以石門一開,他們連是誰都沒看清就直行起大禮,撒下花瓣與白沙祝賀。

範白昶御馬向前走,朝人群揮手以示回應。見範閆跟在身後沒動靜,回首才發覺範閆縮在了石柱後,正盤算著怎麼繞道而行。範白昶回頭直擒住範閆的手腕,將其拉出陰影,高舉直搖。

範白昶抬高音量,喊道:“這就是今日要歸城的貴客!勞駕諸位久等!我狼歧給你們帶到了!”

這下倒好,成功把大夥的注意力吸引到範閆身上了。

“什麼意思?!不是說低調入城嗎?”範閆沉著火質問範白昶,範白昶不應,也不肯鬆開他的手。

“誒?世族什麼時候出了這相貌拔萃的小子?怎麼和狼大人在一起?”

“怪面熟,像是在哪見過。”

“這般俊,怕是世族哪位大員養在外院的私生小子吧。”

人們竊耳私語,嬌羞的嬉笑聲不斷,所有人都在驚歎世族何時藏了此等身段的男兒。

範白昶不差,範閆更高些。兩個俊美男人馭黑馬立在跟前,感情看似好得很,貼在一起還手牽手,簡直大飽眼福。

姑娘們痴紅了臉,一陣捂嘴答答笑,邊朝他倆撒花,漫天飛舞,絮似的散落在範閆周圍。沒一會,周遭疊滿水吟吟的鮮花,芬香撲鼻,燻得座下馬兒都噴氣不止。

範閆緊鎖眉頭,這和他預想的畫面完全不同。如若被百姓知道他沒死,後果不堪設想。

“範白昶,我再說一次,放開。”範閆低著嗓子咬牙嘶吼,彷彿下一秒就能將範白昶的頸骨撕爛,他也有這個能力。

怕什麼來什麼,下一秒人群中突然迸發出一聲淒厲的喊叫,打破這份和諧。

與此同時,範白昶像是聽到了指令,終於鬆開了範閆的手。

範閆冷嘲一聲:“好啊,狐狸露出尾巴了。”

範白昶無言,平靜地望著前方,沒有看他。

“瞧!他的骨玉佩是鷹騰玉!他…他是…”棧道上一老婦指著範閆腰間的佩玉大喊,嘴眼瞪得老大,臉色嚇得發白。

人們也順著指引望去,表情也由奉承變得驚恐。

“他就是十八年前引聖甘軍隊進城屠殺的魔鬼!鷹灸的鬼魂回來了!”老婦用沙啞的聲音高聲尖叫著,跌跌撞撞往後退,一時沒站穩,摔落在地還不忘四肢並用往遠處爬。

“綿海亡靈屍骨未寒,萬千屍骸現今還在綿海里無人收,而你居然還有臉回來?!嗚啊啊——”老婦跌坐在地撒潑,又哭又鬧音調極高,詭異萬分。

“十八年前那叛徒不是行了鷲食刑處死嗎?”

“死不見屍的,吃得只剩骨頭,誰知真死假死。”

“早就聽聞這惡鬼被藏在外頭,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不知好死,如今又跑回來做甚?”

有時候人變臉就是要比變天還快,上一秒還漫天飄花的燭石城,剎那間變成了陰冷的處刑場。

眾人收起了手中的花環,操起地上的泥石就往範閆砸去。

範閆下意識想要逃開,空中襲來的異物雖數量龐大,可以他的武功來說,完全可以做到纖塵不染。

範閆在收到歸城詔令的時候就料到會有這一幕,他這個狗彘不食的賤命範啟氏人人都恨,百姓怎可能好臉相待?更別說是要萬人臣服的梟營總帥了。

範閆撇了眼不遠處面無表情的範白昶,擁有雪狼騰的他像是知道劇情發展那般,對眼前發生的事沒有一絲意外,靜水般端望著他。

這一對視,範閆清楚了,這廝就是故意帶他走正道的,明知他身份特殊,有各式小路不走,偏要走這條最長最寬,人流量最大的。

“狼歧大人,您這是巴不得我死呢。”範閆溫聲笑道。

“走吧,範鷹炙。”範白昶答,他抬高音量,故作腔調:“族長在大殿等著授你的令呢。”

此話一出,百姓譁然,人群中氣氛更加狂烈。

不到一刻鐘,範閆沒死,還要去世族做官的訊息傳遍了燭石城大街小巷,頃刻間所有人都來到主道兩旁,被圍得水洩不通。

範閆這個臭名昭著的大名家喻戶曉,人人都將他看成滅族仇人,恨入骨髓,都以為他在十八年前死了,巴不得他在阿鼻地獄裡死下千萬遍,如今真人現身了,卻好好活著,紛紛發誓要吃他肉喝他血,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所有人紛紛朝他砸起沙石和爛泥,力度重極了,怒罵聲更是響徹天際。

範閆進退兩難,如今要去大殿,只能穿過燭石城主道。

沿著去了,自已就與在地上被碾碎的散發腐臭的花瓣沒區別。

不去,民憤滔天,矛頭就會直指範戚姚,情況只會更糟。

見範閆仍在原地,那範白昶居然將馬鞭舉過頭頂,微微仰頭,一副蓄勢待發之態,那冷麵沒表情,但無神又鄙夷的雙眸讓人覺出十分凜然,這分明就是要將他趕到道上去。

“範鷹炙,你走不走?”範白昶聲如寒潭,威嚴盡顯,不容人拒絕。

只聽空氣被劃破,馬鞭倏忽抽在範閆肩上,力道重得巴不得範閆死。

“我讓你走!”範白昶一聲怒吼,周圍的百姓盡數噤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這般模樣的狼歧。

狼大人在他們眼裡是一塊軟玉,捂在手心不敢握太緊,怕化了。

範閆無言,對範白昶冷眼相向,他將馬兒安頓在一旁,而後隻身踏著鋪滿落花的走向燭石主道。

範白昶的舉動無疑鼓舞了百姓們計程車氣,他們砸得更狠更使力,想變本加厲在範閆身上討回點什麼。

“來了來了,這活閻王來了!”

“砸啊——”

這一路走去,範閆與遊街示眾別無二致,唯獨缺了囚服和鐐銬。

範白昶則揮著馬鞭緊隨其後,如趕喪家犬那般驅著,像極了押送死刑犯前往刑場前遊街一通凌辱的劊子手。

範閆微微低頭,用肢體語言為自已添了一副無形枷鎖,以此承受來自百姓的憤恨。

“該死的走狗!我砸死你!”百姓們怒吼。

泥土和汙水絡繹不絕,尖石更是敲破了範閆的頭,粘稠的熱液劃過臉頰乃至脖頸,模糊了視線,猩紅得觸目驚心。

百姓見範閆反應不大,把這視為了對他們的挑釁,氣得抓耳撓腮,特意尋來了牛羊糞便,玻璃渣子、刺花枝和碎瓦片,更有甚者就地取材,伴著金汁一通混著撒滿在範閆的前路。

範閆瞧見了也沒停下,黑著臉徑直踩上去,事已至此,如若不順他們著來,任由他們凌辱洩憤,今日能不能活著到大殿還不好說。

人聲鼎沸的嘈雜環境裡,骨肉與碎渣子摩擦的聲音卻格外清晰,陣陣“沙沙聲”令人不寒而慄。

範閆疼啊,他也是人,他疼得手指摳破手心,嘴唇被啃得出了血,腿腳止不住哆嗦。即便隔著鞋子,還是能察覺出腳底湧出一股股的熱液。

百姓見範閆終於覺出痛苦,人人臉上笑出自豪,竟隨著範閆的腳步節奏齊聲歡呼。範閆踏一步,他們咧嘴笑一聲,範閆疼一下,他們心中怒火更燒了一分。

範閆連擦拭血跡的動作都不曾有,任由血液浸溼胸膛。他悶頭前行,好似是在懺悔,在告訴外界,告訴族人,自已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主道總長只有一里,盡頭便是世族的地盤,可這短短一里的距離怎麼也走不到頭。

範閆不能反抗或是為自已辯解,只能一昧地承受著這些惡語。

儘管他銅牆鐵壁刀槍不入,言語卻是能刺破萬物的無形利箭,百姓們的哭嚎、咒罵,十八年前的種種灌入了範閆的耳裡,無窮無盡,激得他喘不過氣。

範閆肉體和精神遭受的雙重摺磨永無止境,久而久之他竟然有些恍惚。

清風徐來,魂出了體,飄回十八年前那個夜晚,年幼的範閆不顧渾身斷裂傷,哭喊著跑回主城,卻尋不到父母親族,只見滿地殘屍,一片焦土,血漫腳踝,曾經的範啟氏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

他似乎出了幻覺,大道兩旁笑臉相迎撒著香花的族人消逝了,轉而相迎的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屍堆露出一張張被馬蹄踏爛的臉,他們死不瞑目,臉上凝固著死前的驚恐,沒了人氣。可空洞眸子卻一致對準範閆,內裡的死氣雜著沖天憤恨。

“回來了?”

頭一轉,雷雨下的屍山頂站著一人。

那是司祖。

他滿身人血,瞳孔映著閃電,舉著蓮花劍相迎,居高臨下眺他。

記憶與如今的場景如出一轍。

範閆半垂眼簾,如行屍走肉,耳邊的吵雜漸漸消失,只剩耳鳴帶來無盡禪吟。他雙眼朦朧,像是蒙了一層霧靄,身體彷彿墜入十里雲間,飄忽不定,抓不到支撐又無法觸底,宛若暴風汪洋裡即將被巨浪擊碎的浮木。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人在柯學,做幕後黑手

喜歡白暨豚的彭鶴年

狹長的智利

夏蟲蟲語冰

都市修仙之蛟鱗後人傳

風過兩重山

穿越後,意外拐走了女主

蘑君

記憶,往事從前

拾嵐

崩壞之我在後文明重生

騎芽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