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月接過茶盞擱在一旁的桌子上,淡淡道:“趁定國公還在,晉王趕緊為他張羅婚事吧,也無須娶什麼平妻,臣婦自請下堂。”

憑她現有的資產,離開定國公府之後做個優哉遊哉的富家婆綽綽有餘,大可不必趟這趟渾水。

陳旭一臉幽怨地朝晉王微微側目:嬸母不答應,定是餘怒未消。

晉王直直地瞪了回去。

娶平妻,怕是黎宸散佈的謠言……

“夫人在承恩堂那番感天動地的言辭已傳為佳話,世人皆知夫人對定國公情深義重,才過一日就背棄前言為自已尋找退路,未免太薄情了些。”

“晉王手眼通天,豈會不知我對定國公是薄情還是無情。”

晉王唇角微抿,裝不下去了?

陳驥六歲時由其姑母陳氏做媒,與襁褓中的沈家姑娘定親。之前兩人從未見過,之後陳驥入軍中歷練,沈家姑娘被扔到莊子上。

哪裡來的情根深種?

婚宴上借謊言申明立場,倒是識時務。

陳旭仰臉望著沈溪月,思忖話中的意思。

莫非嬸母對定國公並無情意?

不會的,昨日她聲淚俱下何其哀痛,差點把他這個大男人的眼淚也勾出來。

晉王好整以暇地望著沈溪月:“本王知與不知不重要,夫人該給那些矇在鼓裡四處頌揚定國公夫人高義的文人雅士一個解釋。”

戲演得太過可不好收場,那些人是最會搖唇鼓舌亂扣帽子的。

嗜殺成性,殘暴不仁……

得勝還朝,就被那些人傳成凶神惡煞。

晉王搓著指腹沾染的血跡,她倒是敢下手!

沈溪月不疾不徐道:“既然臣婦履行婚約嫁來沖喜,自然也會按制守喪,一日都不會差,這就是解釋!”

有縱情聲色的大長公主在前,她這個膝下無子且規規矩矩守完喪期的未亡人的去留根本不值得被人褒貶。

若認了兒子,此生就只能困守在定國公府!

除非,晉王願意讓步,給個年限。

陳旭一臉愕然。

定國公還在主屋好端端地躺著喘氣,嬸母竟連守喪的話也說得出來。

到這份兒上,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他憧憬的那份真情是假的!

晉王斜了沈溪月一眼:“想走也要看陳家放不放人!”

頂著繼任定國公母親的身份,想改嫁絕無可能。

“無妨。”沈溪月唇角微勾,語氣平靜:“實在不行,臣婦只能搬到瀾溪院與婆母相依為命,也好替夫君盡孝……”

左擁潘安,右攬宋玉。

夜夜笙歌,日日醉飲。

……咳咳,守這種寡倒還有些滋味!

屋內靜得出奇,東院大長公主的厲聲咒罵清晰可聞。

孫先生應該傷得不輕……

良久,晉王黑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試試看。”

“若陳家不重孝道,臣婦樂得清閒。”沈溪月一臉坦然,侍奉婆母而已,是晉王想歪了。

又是沉默。

東院的動靜越來越大了……

受不住來自上首那道寒氣逼人的目光,沈溪月垂眸望著跪在面前的陳旭,輕聲責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賢侄莫要動輒下跪,嬸母怕折壽。”

陳旭不肯起身:“孩兒跪拜母親,天經地義。”

他已經想明白了,嬸母之所以謊稱對定國公有情,皆因陳暉糾纏之故。

若定國公不曾受傷,嫁過來享受榮華富貴的就是許家姑娘。

嬸母是個可憐人!

她已經得罪沈家,回去也是被沈老夫人送給哪個高官做妾,倒不如留下做定國公府的當家主母。

她還年輕,想不明白這裡頭的道理……

沈溪月一臉僵笑,沾上了。

既然談不攏,再爭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她將椅子往後推了一把,繞開跪著的陳旭,對晉王略一施禮:“臣婦還病著,告辭。”

這叫什麼事!

滿心歡喜地來要好處,結果蹦出個兒子和貞節牌坊,到最後什麼也沒撈著。

見沈溪月奪門而出,陳旭嘆息一聲,對晉王解釋道:“府裡這種境況,她拒絕也在意料之中……”

晉王目光幽然:“你選的母親,自已想辦法留住。”

陳旭:“……”明明是晉王定下的。

當初許家女不肯嫁,晉王的臉比現在還黑,連第二次商談的機會都不給,直接遣人去沈家議婚。

沒有他點頭,姑祖母再護犢子也不可能憑一已之力將她弄進定國公府。

“明日回門你跟著去,無論她做什麼都不要插手……”晉王十指微攏:“等她開口求你!”

她很在乎手中那點產業。

從沈家要回來的契書只是一紙空文,沒有定國公府的人出面,想順利接手無異於痴人說夢。

晉王唇角微揚,帶著寒氣:“她慣會審時度勢,會改變心意的!”

陳旭:“……”逼她低頭!

難道不應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慢慢感化嗎?

他覷著晉王的神色,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對嬸母帶著莫名的敵意。

再這樣下去,恐怕姑祖母真的會寒心!

“實在不行,再買個姑娘回來也一樣,不拘家世門第,只要願意留下就好。”

晉王擰眉不語。

陳旭:“非她不可嗎?”

晉王沉聲道:“定國公夫人,只能是她!”

只有她能引出前世佈局之人。

……

凝香院門外,紅菱正對著夜空比劃拳腳。

見沈溪月從青樸院出來,她興奮地迎上去:“春霞姐姐真厲害,姑娘怎麼沒把她帶回來?”

無憂無慮的年紀,真讓人羨慕!

沈溪月輕嘆一聲:“回頭請更厲害的人來。”

都知道春霞是晉王的人,若再留在她身邊,今夜晉王的這番佈局就白費了。除了青樸院保護陳驥的侍衛,晉王不會再明著留自已人。

“走,去花廳。”

她成了大長公主母子的絆腳石,陳驥活著的每一日她都有性命之憂,根本不侷限於前世的死期。

她需要貼身護衛,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打,給我打……”

前院傳來大長公主中氣十足的吼叫。

紅菱一拍腦門:“柳嬤嬤私逃出府,被大長公主捉了。”

私逃!

明日就回門,有什麼好逃的?

“公主饒命,啊……”

柳嬤嬤的慘叫聲響徹夜空,嚇得紅菱一個激靈。

凝香院門口的婆子忙追上來:“夫人,可要稟報晉王?”

“不必!”沈溪月當即道。

晉王袒護她的前提,是想讓她過繼子嗣為陳氏族人保住定國公的爵位。

既已拒絕,又怎好再向他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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