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識摁住姜知杳肩膀,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沒事?”

他緊緊盯著她,聲音粗啞的厲害,還帶了沒來得及平復的喘。

少年只穿了一件短袖,此時因為奔跑,原本整齊的領口一片凌亂。那雙平日裡深不見底的黑眸,竟依稀染上了淺淺的薄紅。

姜知杳感覺到,摁在自已肩上的手在控制不住發顫。

她吸了吸鼻子,使勁搖搖頭:“沒事,你放心,他沒把我怎麼樣。”

邢識閉了閉眼,喉結連續滾了幾下,似乎終於鬆了口氣。

他聲音像是揉了沙子,沙啞一片:“對不起,我來晚了。”

姜知杳又搖了搖頭,抬眼和邢識對視。

幾秒後,她突然撇了下嘴,鼻尖控制不住開始發酸。

手機沒訊號的那段時間,被她強行壓下去的恐懼後知後覺湧上來。

密閉狹小的車廂,不懷好意的眼神,周圍漆黑陌生的環境,還有讓人脊背發涼的未知。

姜知杳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說不發慌是假的。

但她知道,那種情況,必須逼自已冷靜下來。

但見到熟悉的人,心裡大石頭“咚”的落地後,她才知道自已剛才有多害怕。

姜知杳正想和刑識倒倒苦水,突然被不遠處的動靜打斷。

她回頭一看,幾輛警車打著雙閃停在路邊。不一會兒,車裡走出幾位穿制服的民警。

姜知杳被這陣仗搞的有點懵,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刑識應該是報了警,不然不會這麼快找到自已。

說話間,幾位警察已經來到兩人面前。他們確定姜知杳人沒事後,又問了她幾個問題。

姜知杳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

“小姑娘還挺機靈的,”警察看了眼時間,“行了,跟我回去做個筆錄吧,我們會進行後續調查。”

“你——”警察話音一轉,指著邢識,“摩托車超速了,交兩百塊罰款。”

“……”

姜知杳朝四周看了看,這才看到邢識的摩托停在路邊,她剛才竟然沒發現。

“叔叔,他其實也是警……”

她剛想替邢識解釋一句,就被幾位民警打斷。

“知道你急,但你剛才那速度都飈到多少了???”民警語氣很兇,“嗖的一聲就沒影了,再急也不能不要命啊!”

……

一直折騰到快凌晨一點,兩人才從派出所出來。

姜知杳的手機在裡面充好電了,一開機,多到爆炸的微信和電話接連彈出來。

大部分都是邢識打的,還有幾通來自姜釗。

估計因為他是自已的緊急聯絡人,所以把他也驚動了。

姜知杳給姜釗回了個電話報平安。

結束通話後,她又點進微信,回覆了路柚的訊息,說自已剛才手機沒電了,讓她別擔心。

都處理完後,姜知杳突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她偏頭看邢識:“你出校之前請假了嗎?”

她記得公大集訓期間,沒有緊急情況是不能擅自出校的,如果違規要寫檢討。

邢識把頭盔遞給姜知杳,沒應聲。

“對不起啊,”姜知杳很過意不去,“害你這麼晚還陪我折騰。”

邢識依舊沉默。

姜知杳:“那你們宿舍有門禁嗎?你還能不能回去?”

“……”

直到兩人回到南灣小區,邢識都沒開口說一句話。

姜知杳這才意識到——他情緒似乎不太對。

懦懦沒發現氣氛的微妙,見到主人很興奮,使勁兒搖著尾巴求抱抱。

姜知杳邊安撫狗子,邊重新找了個話題:“我和你說,我覺得今晚是我的演技巔峰時刻。”

“我之前只在電視劇上看過這種橋段,今天還是第一次自導自演!而且我的淚腺很配合,說哭就哭,把那司機唬的一愣一愣的。怎麼樣,厲不厲害?”

“但是好話不靈壞話靈,我不能再自已咒自已……”

“姜知杳。”

姜知杳還沒念叨完就被打斷。

終於聽到邢識開口,姜知杳立刻“嗯?”了聲,豎起耳朵等他的下文。

幾秒後,邢識嘴唇終於動了動。

他聲音裡的啞還沒退,但聽起來一片涼意,像在冷櫃凍了很久的冰塊。

“危險這兩個字,你知不知道怎麼寫?”

姜知杳從沒聽過他這樣的語氣,一時間被吼的有點懵。

“天黑之後出門和我說,打車先發位置共享,”邢識語氣沒有一絲溫度,“這類話,我是不是說過不止一次?”

“你口口聲聲答應,往心裡放了嗎?”

對上邢識摻著冰意的目光,姜知杳沒能說出話來。

“我不發訊息問,”邢識閉了閉眼,似乎在極力壓抑情緒,“你打算被拐到荒郊野嶺之後再通知我是麼?”

“你樂於助人,你虎口脫險,厲害的不行,”他輕嗤了聲,“那我是不是要頒個奧斯卡獎給你?”

“……”

姜知杳第一次見邢識這麼生氣。

雖然他平時懟人比這厲害,但都是開玩笑的成分更大。

剛才這幾句明顯能聽出,他是真的動了怒氣,甚至比上次晚自習下暴雨,他來接自已那天更甚。

……

接近凌晨一點,周圍的居民區一片黑暗,唯有他們這一戶還亮著燈。

懦懦似乎也被嚇到了,早就躲進它的小窩裡,只拿一雙眼睛滴溜溜看著兩個人。

客廳沉默片刻,傳來姜知杳低低的聲音。

“……對不起。”

“我以後會和你說。”

邢識喉結滾了下。

他目光下滑,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女孩兒微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見長長的睫毛垂落,被燈光打下一片陰影。

像某種被拋棄的小動物。

小動物躊躇幾秒,又輕聲添了一句,“……你別生氣了。”

語氣刻意放柔,似乎帶了些溫順的討好。

邢識蹙著的眉鬆了鬆,心口忽的軟了一下。

“抬頭。”

姜知杳立刻抬起頭,讓幹啥幹啥,聽話的不行。

昏黃的燈光打下來,那雙桃花眼裡莫名染了些晶亮。

邢識指尖無意識蜷了下。

“把你那套怕麻煩別人的矯情心思收一收,”他別開眼,“以後有事直接打電話,接不接得到是我的事。”

“還有,”他點進微信,給姜知杳轉了一筆錢,“把你那破手機換了。”

“不……”

“收。”

姜知杳不敢再造次,默默收了。

熄滅螢幕後,她又回到剛才的問題:“那你還生氣嗎?”

邢識否認:“我沒生氣。”

姜知杳明顯不太信:“沒有嗎?”

“沒有。”

姜知杳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被邢識反手一推:“一點了,不困?”

……

這晚邢識沒回學校。

時間太晚了,宿舍肯定進不去。他剛想出去找個酒店,就被姜知杳攔了下來。

“別折騰了,”姜知杳揉揉眼睛,“在隔壁房間睡一晚吧。”

邢識翻手機的動作一頓。

“床單被罩在衣櫃裡,你應該知道的,我去拿洗漱用品。”

姜知杳開啟儲物櫃,把自已上次買的新牙刷和毛巾遞給邢識,“呃,換洗衣物的話……”

還沒說完,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姜知杳面板白,作息也相對比較規律,乍熬這麼晚,眼下很快就有了淡淡的烏青。

“不用你操心,”邢識截下她的話,“去洗澡睡覺。”

“唔,”姜知杳覺得自已下一秒就能睡著,索性也沒再管他,“那我先去洗漱了,你也早點休息。”

她飛速洗了個熱水澡,直接把自已砸在床上。

房間外傳來開關門的聲音,似乎是邢識下樓買東西了。

過了一會兒,門又響了一下,接著是浴室裡淅淅瀝瀝的水聲。

似乎怕吵到她,動作壓的很低。

但不知為什麼,姜知杳剛才困成狗,真沾了床又沒了睡意。

她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動靜,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個問題。

除了姜釗和保姆阿姨,長大後,這是她第一次和別人住在一起。

但她卻沒什麼不適感,甚至莫名覺得安心。

可能因為,今晚過得太離奇了吧。

離奇到她現在都有點兒後怕,房間裡有熟人才放心。

姜知杳翻了個身,盯著漆黑安靜的夜,雜七雜八的想著事情。

高一的時候,班裡有女生經常分享各種明信片和專輯,說是自已哥哥給買的,說她哥什麼都依著她。

那時姜知杳聽聽就過,完全沒放在心上,甚至還因為小時候的某些記憶,懷疑那位同學在吹牛。

但今晚,她發現自已的心境有了一點兒改變。

邢識毫不留情說了她一通後,她反而覺得——

明早起來後,自已是不是應該主動叫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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