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錯愕道：“舅舅，你已經淪落到出賣色相的地步了嗎？”
小姑娘託著腮，直勾勾盯著簡之恆。幾天沒見舅舅，還以為他在做正經事，沒想到是在澀誘薛阿姨，咦～
“……”
簡之恆放勺子的手一頓，斜了他妹妹一眼，“你不要帶壞孩子。”
“嗯哼。”簡之漣隨口應了一聲，低下頭喝所謂的補湯，絲毫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洛洛悄悄瞟一眼母親舒緩開的眉目，這湯的味道肯定合她心意，她得意得翹起唇角。
簡之恆不滿地輕哼一聲，繼續埋頭乾飯。餐桌上只有碗勺碰到瓷器的聲音，一下子顯得安靜下來。
然而這份安靜沒有持續多久，簡之恆就在外甥女異樣的目光下徹底吃不下去了。他甩給簡之漣一個“算你狠”的眼神，拽起那一沓檔案往書房走去。
簡之漣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用咖啡機磨了一杯黑咖，才端著餐具邁步跟過去。推開門，簡之恆正坐在她的老闆椅上，在草稿紙上興奮地寫寫畫畫。
簡之漣把手磨咖啡放到他面前，看一眼A4紙上的思維導圖，聽他頭也不抬道：“這誰寫的？”
“邵翊辭。”
“噢，這是個狠人啊，能掀起行業變革也說不定，嗯，讓他把詳細方案發到我郵箱……等等！你說誰？”簡之恆猛地抬起頭，十二分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簡之漣面無表情地重複道：“你外甥女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
兄妹倆面面相覷，從對方的眼神中懷疑人生。
見了鬼了，一個基礎數學與應用物理學博士，就這麼輕而易舉跨越行業壁壘搞起大資料研究？數學是演算法的基礎沒錯，但是這人生生跨行結合了計算機技術，研發出了能帶來鉅額價值的演算法專利啊！
簡之恆拎起畫好的思維導圖，用食指彈了彈，對妹妹交代道：“漣漣，我現在送去技術部評估，拿到結果之後立刻召開高層會議。邵翊辭這邊……交給你來談。”
“行。”簡之漣答應得乾脆。在商言商，這是很重要的策劃，他們不能放棄。
兄妹倆迅速敲定了能給出的利益上限。簡之恆雷厲風行，踱步到門口，抓過衣架上的大衣就要去公司。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意識到什麼，腳步忽然一頓，扭頭打量了妹妹片刻。
簡之漣是極為年輕貌美的，她比他小上4歲，生下洛洛的時候也才20歲。豔若桃李，修長高挑，忽略通身矜貴淡漠的氣質，便如同剛剛踏出大學校園的學生一般。
他堅決道：“漣，什麼都可以談，感情除外。”
簡之恆心知肚明邵翊辭拿出這項專利是為了什麼，不是圖他妹妹，他把眼珠子摳出來。如果要犧牲簡之漣的婚姻來置換利益，他寧可得不到這項技術，放棄這無法計量的利益。
簡之漣心頭升起一絲暖意，柔和了她的眉眼，她笑起來，“我知道。”
在她剛剛成年，圈內好友紛紛定下聯姻物件的時候，父親就明確告訴她，“簡氏一步步走到現在，早已不需要犧牲後輩的婚姻。如果兒女連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都沒有，將是我們做父母的失敗。”
從那時起，簡之漣再也沒有把感情與利益劃等號過。
她向來愛也純粹，恨也坦然。
洛洛拎著空食盒回去覆命，被邵翊辭拎下去散步。
“媽媽很喜歡喝您做的湯呢，還吃了幾個京醬肉絲捲餅。”
至於舅舅的飲食偏好，洛洛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他們看起來不太對付的樣子。
“嗯，辛苦了，你舅舅回來過嗎？”
洛洛正要點頭，忽然覺得不對勁，老邵什麼時候關心過舅舅在不在家，她好奇道：“爸爸，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呀？”
邵翊辭溫柔一笑，“是工作上的事情，講起來可能有點複雜。”
這就是不太想講給洛洛聽，但如果她堅持，他也願意講一講的意思。
洛洛的注意力卻忽然跳躍到另一件事情上，她攀住他的胳膊，眨巴著大眼睛，“說到工作，爸爸最喜歡的不是現在的工作吧？”
語氣中有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失落。如果作為她的物理啟蒙人的父親，不像她一樣最喜愛物理學，洛洛會覺得遺憾。
“怎麼會這樣覺得？”邵翊辭的神色頗有些意外，他不問反答。
“我的朋友小白的舅舅叫作莫禮，莫叔叔告訴我，爸爸的本碩博一直讀的是基礎數學。爸爸一直以來真心喜愛的是基礎數學吧？”
基礎數學自然是物理學的基礎，所以爸爸轉行起來事半功倍。但是一直以來的追求，怎麼會輕易更改放棄呢？洛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都為邵翊辭感到可惜。
邵翊辭唇角輕扯，雲淡風輕地一笑，“原來是莫禮啊，你這位莫叔叔是我的直系學長，我曾經的同事。”
今晚沒有颳風，天氣也不楞，學生們紛紛出來活動。操場的邊緣有學生在組團演練廣播操，在Mp3的外放音樂下，邵翊辭的聲音顯得有些飄渺平靜。
洛洛還想繼續問下去，忽然聽到007告訴她，簡之漣找了過來，正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洛洛一時不知還該不該聊下去，就聽到一無所知的父親坦然繼續道：“沒錯，我之前確實從事基礎數學方向的研究工作，但是洛洛，改行來到明岑的物理系，這是我的個人意願。”
他的回答十分平靜，彷彿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過多討論。
洛洛看到簡之漣停在了邵翊辭身後兩三米的位置。很顯然，她聽到了剛才邵翊辭的話。
洛洛本來不打算問下去了，但她忽然改變了主意，假裝沒看到簡之漣的身影，仰頭認真道：“爸爸，您不要糊弄我，也不要欺騙我。您放棄基礎數學改行的事，發生在我出生的那段時間，是和我和媽媽有關吧？”
洛洛用了肯定的語氣，甚至把音量擴大了一些，以確保簡之漣可以清晰地聽到。如果當年的事有隱情，如果老邵背後有秘密，她應該知道的。
“這不重要。”邵翊辭淡淡道。
洛洛難得從父親的語氣中讀出了不悅與迴避，她沒有畏懼，反而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洛洛邏輯清晰道：“您從頤瀾大學跳槽到明岑大學，沒必要轉變專業的對不對？所以爸爸，為什麼呢？”
“洛洛，我以為我教過你：對一個隨機事件的機率分佈進行預測時，你的預測應當滿足全部已知條件，而對未知的情況不要做任何主觀假設。”
“爸爸，可是我說中了。”洛洛盯著邵翊辭的神色，篤定道。
如果她猜錯了，老邵根本不會這麼失態，他只會條理清晰地否定她的話，客觀從容。
邵翊辭真是敗給她了，他苦笑一聲，“數學之美在於縝密邏輯和高度抽象，我的心思已經斑駁陸離，不再適合從事純粹數學研究，也不配踏足數學殿堂。”
洛洛歪了歪頭，簡單地翻譯一下就是：他的心態出了問題，已經不能搞學術研究了。
洛洛下定論：“爸爸，您這是心理問題。”
“也許吧，應用物理學更適合我。”邵翊辭恢復了溫柔與平和，“洛洛，不要再去頤瀾大學，不要再調查我和你母親年輕時的事。”
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小心思，莫禮也好，頤瀾大學也罷，都是洛洛執著於探尋他們過去的痕跡而已。他不希望她繼續下去。
洛洛撅了嘴，小聲嘟囔道：“我想為你們解決問題嘛……”
這是一個重大突破點。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簡之漣和邵翊辭同時出聲。
邵翊辭詫異地轉過身，看到簡之漣正在他身後不足兩米的位置。她雙手抱胸，一臉淡定，深棕色的風衣襯得她氣勢很足。
簡之漣咳了一聲，她也沒想到邵翊辭會同時出聲，不太自然道：“我出來散步，看到洛洛在這邊就過來了。”
洛洛故作詫異道：“媽媽，晚上好。”
簡之漣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邏輯上不成立，但直覺告訴她，洛洛知道的東西比她想象中要多。早熟的孩子，都是演技派啊，她選擇保留一分警惕。
“聽到你媽媽的話了嗎？”邵翊辭繼續教育女兒。
“好啦，我知道了。”
洛洛摸了摸鼻子，二對一，誰硬扛誰是傻蛋，她能屈能伸。
一家三口誰都沒心思繼續散步，很快就回去了，到達三樓的時候，洛洛先一步走去了簡之漣家的方向，開啟門鑽進去，又露出上半截身子，招財貓似的搖了搖手腕。
“你們聊吧，我今晚去媽媽那邊睡，先去看書啦。”
邵翊辭順勢邀請道：“去我那邊坐坐？我準備了養生茶。”
小沒良心的，從來就向著她爸爸，簡之漣在心裡搖搖頭，多少有點吃味。不過她確實還要找邵翊辭談公事，於是順著他的邀請過去了。
這次洛洛是真冤枉，她才不是想為老邵創造機會呢！忽然被簡之漣知道了她去頤瀾大學的真相，一時感到尷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