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中考結束了，大家並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在等待成績的日子裡，更像是在油鍋上烹飪的螞蟻。
考試結束後的每一天，文之很少出門，即使許曉想盡了辦法逗她開心，她也只能勉強的笑笑，畢竟過不了多久她所面對的是人生大事，和她從未想到的嚴重的後果。
“怎麼這幾天看著你悶悶不樂的，是誰惹到你了嗎？”外婆看出文之已經好幾天不開心了，連她最喜歡吃的餃子她都沒啥反應。
“沒有，我沒不高興。”文之淡淡的說著。
“小小年紀別想那麼多，吃飽喝足也沒有讓你操心的，等你上了高中住校了，你這不就是得想家嗎？”外婆說。
“外婆，要是我考不上高中呢，你說我考不上高中能幹嘛去。”
外婆聽出了文之不開心的理由，急忙安慰她“考不上就考不上，你要是願意上就復讀一年，要是不願意你就找個職業中專也可自由了，這麼大了就隨你。”
“可是，我媽她，應該會很生氣吧。”文之之所以長時間的不開心，歸根結底可能也是因為母親的原因，她從小學習好努力爭取優異的成績，不是因為她多愛好學習，而是因為只想讓媽媽看到她的努力，看到媽媽因為她的優秀欣喜地樣子。可是這次，她怕是要讓她失望了。
“不會的，你媽就是怕你學習不好走上歪道，她不會不顧及你的感受的。你別那麼多心事了。”外婆說完就去準備午飯了。
真的會嗎？但是這次真的是自已的問題呀，文之的心情還是忐忑不安，抱著這種虧欠的心情度日，這日子自然就變成了煎熬。
這段日子，文之也經常去許曉家裡做客，許媽媽總是做好多文之喜歡吃得東西，不知道算是補償還是歉意，而每次去文之也就只是跟許曉在家裡看看書，當然是文之看書，許曉就是坐在電腦前打打遊戲，偶爾就是大豪他們來家裡一起打撲克，許曉能看的出來文之情緒有多低落，可是他找不到安慰她的方式，也就只能默默地陪著她。
考試成績還是如約而至，出成績的那天，文之早早的就出門了，她並沒有去學校，今天去學校的時間也是自由的，她一個人騎著腳踏車來到了以前許曉帶她來的大橋上，很奇怪的是沒了以往的恐懼，她一個人站在大橋上，看向遠方，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已不去學校看成績，可能是害怕結果，也可能想再逃避一會，可是人生就像一出舞臺劇，只要你上了臺就沒了繼續逃避的機會，不管這演出是不是能完美結束你都要演到最後，就算不是華麗收場也要看到結局。
快傍晚的時候文之還是騎著腳踏車來到了學校，剛把腳踏車放在車棚裡，她就看見了恰巧出辦公室的江老師。她有些緊張了，甚至有點想哭，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成績可能辜負的也是江老師一直以來用在自已身上的心血。
“來看成績？”江老師一如既往的平淡的說。
“嗯”文之這個嗯真的小到自已都聽不清楚。
“那我們一起吧，我也還沒看呢。走吧。”江老師默默向學校的狀元榜走去。其實成績出來的第一時間他就看過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文之沒考上重點高中就很讓他驚訝了，更驚訝的是她連普通高中的最低分數線都還沒到，這對於一個驕傲的女孩子來說真的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江老師沒有跟其他同學打聽，但是多多少少也能聽到別人說的閒言碎語，大致就是文之在考試的時候直接有一科棄考了，其他的兩科也都是半小時交卷，大家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都是各種猜測。現在江老師的心裡即使一萬個疑問，他都儘量剋制自已不去問這個情緒已經在最低谷的女孩子。
文之跟在江老師身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路上遇到幾個同學跟江老師打招呼，路過自已身邊的時候明顯眼神裡都藏著疑問跟不解，文之知道今天她肯定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很快走到了學校狀元榜跟前，文之悄悄抬頭，她堅持從第一排一直看到了最後一排，她看到了，平時都在狀元榜上名列前茅的文之，今天赫然排在了最後幾名，她的名字在職業中專錄取的範圍內。
文之想象過無數次看到成績自已的狀態，她覺得自已可以坦然處之或者覺得無地自容，可是此刻，她卻站在原地茫然失措了，不知道是委屈還是自責，眼淚這一刻還是忍不住了。江老師遞過一塊手帕，並沒有說話。
因為是傍晚狀元榜這裡已經沒有同學了，許曉悄悄地躲在離文之不遠的地方，他看見文之的眼淚內心自責的狠狠地抽了自已兩個嘴巴子。樂樂剛好回家的時候看見了許曉在角落裡掉眼淚，她走過來安慰著他，伸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文之並沒有看見角落裡的兩個人，她哭了一會，江老師才開始說話。
“所以現在願意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江老師儘量控制自已的情緒淡淡的說。
文之把事情的經過一絲不落的告訴了江老師，江老師聽完以後心裡突然一陣酸楚，他確實有點後悔了，後悔當初放任著這個小女生去早戀，他只看到了她不會因為早戀影響了學習，甚至還因為文之在最後的摸底考試裡的優異表現而沾沾自喜，他覺得他懂這個倔強的女孩子，也為之驕傲，但是他完全忽略了一大問題，就是正因為文之的倔強才會不計後果感情用事，她甚至都分不清事情的對錯，對事情的判斷都還不成熟。
“那現在後悔嗎？看著這個成績有沒有後悔，哪怕一點點。”江老師能猜到文之的答案，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後悔。”文之使勁擦了擦眼淚，堅定地說，的確這成績確實讓她有點難以接受，但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她認為人吶，總要為自已的行為承擔該有的後果。
“那好，你既然沒有後悔，現在就收起你的鱷魚的眼淚，我們想想接下來的事情。”
只有江老師會在她茫然失措的時候，帶她找到方向，那條暗透了就能看見星光的小路。
江老師大致給她講了她可以選擇的三條路，第一復讀，第二拿幾千塊錢去上普通高中，第三選擇職業中專。江老師甚至堅定的跟她說了，這三種選擇的最後的人生，當然了，江老師也說這只是大致方向，怎麼選擇，怎麼走接下來的路都讓文之自已做決定，而這位比文之大了不到十歲的年輕老師，選擇守護這個倔強堅韌的女孩子，這是江老師心裡的承諾，他也為這個承諾默默付出了好多年。
“老師，我害怕我媽媽，我不知道怎麼該怎麼跟她開口。”是呀，這是文之最怕的，不止是因為內疚的害怕，更多的是她沒辦法讓本來就不理解她的媽媽能原諒這樣的成績。
“你要自已長大嗎？”江老師問。
“這是什麼意思？”文之很不能理解他說的話。
“你每次都在害怕你的母親，但是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一次是坐下來以大人的身份跟她溝通的呢，你所給她呈現的都是你的叛逆，你的沒理由的倔強，甚至是傷害。你的作文裡我記得你寫過你母親是多不容易把你帶大，包括你外婆，但是我從來沒見你寫過你的母親對你是何等的理解與期盼，你總說外婆是真的在意你，會為了你跟村裡的人吵架，而你的母親只在乎自已的面子對嗎？”江老師語重心長的說。
“難道不是嗎？我媽強勢慣了。”文之反駁道。
“如果你母親真的只在乎自已的面子，為什麼不把你接回城裡上學呢，那樣在你外婆的小村裡豈不是更值得炫耀。”
“因為她爭不過外婆呀。”
“並不是她爭不過你外婆，自已的孩子，帶在自已身邊不是更好嗎？她顧及的是你的外婆，她不想你外婆沒人作伴，更不想讓你因為離開外婆而難過，她有多強勢我並不知道，但是你的母親對於生她的跟她生的人都放在了心尖上了。只是你現在太小理解不了這麼沉重的母愛而已。”
江老師的話讓文之陷入了深思，或許江老師說的對，是她不理解母親了。可是眼前的成績要怎麼開口告訴母親呢。
“別猶豫，只要你足夠誠心坐下來跟你母親好好談一談，我相信你們會和解的，這麼大的事情你的母親會比你更重視的。”江老師摸了摸文之的頭安慰道。
接著便送文之回家了，到村口的時候看見等了很久的外婆，江老師先上前交代了幾句，外婆一直點頭，隨後，文之就跟著外婆回家了。
外婆知道了文之的成績，她沒提一句，就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文之看見外婆嘴角起的口瘡，文之知道外婆有多著急，她蔫蔫的也不敢多說話。
“之之，你給你媽媽打電話跟她說一下成績吧，早點定下來怎麼辦，咱們也好接著努力。”外婆還是開了口。言語中沒有一絲責怪文之的意思，她自責自已為什麼要把好孩子留在身邊，如果她跟著女兒去了城裡，會比在這裡接受更好的教育，也不會在考試的時候心理上緊張棄考。是的，江老師並沒有說文之為什麼棄考，這就是他給文之最後的維護。
“嗯，我等會就去打。”文之說。
下午的時候文之還是打了母親的電話，電話裡她直截了當的說了自已的成績和接下來需要選擇的路，母親沉默了幾分鐘淡淡的告訴她過幾天就回來了，到時候再細說吧。母親在電話裡沒有一絲憤怒，甚至連說話都比平時溫柔了許多。
沒過多久，母親帶著弟弟，大包小包的回來了，進門的時候沒有一丁點的不開心。就連外婆都感到驚訝。中午吃完了飯，文之帶著弟弟午休了，母親關上了小房間的門，坐下來跟外婆說著話。
“媽，你說我們是讓她復讀還是去上普通高中呢？”這時候文之母親的聲音裡盡是無奈跟苦澀。
“要不還是等她醒了問問她吧，我們得跟她商量，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樣按著牛喝水了。之之從小到大已經太懂事了，你看她那麼小的時候下著雨都出去撿小木頭，撿瓶子回來賣錢，她從來不要亂七八糟的東西。”外婆說著想著文之小時候也難受起來。
“我知道，我問她，她要怎麼樣我們就聽她的，都怪我沒時間回來照顧她的心情，連中考我都沒回來陪她，可能是叛逆可能是緊張棄考了，可是我覺得我閨女是最棒的。”母親說這話的時候已經開始低聲哭泣了，是的，她知道文之的成績的時候心裡沒有一丁點的生氣，全部都是自責，別人家的孩子平時考試都有獎勵有父母的陪伴，而她的女兒呢，連家長會她都沒參加過，她總在想給女兒最好的生活，卻忘了她最需要的是陪伴跟關愛。
“不怪你，你不掙錢怎麼養孩子，怪我，我就不該把她留下來陪著我，你說我連個字都不認識，我能幫上孩子啥呀。”外婆自責的說。
文之聽著這些話，每一句都扎進了心窩裡，她覺得自已真的好自私，在這之前她只是擔心會捱罵會捱揍，甚至都想好了怎麼去反駁自已的母親，全然忘了，愛是維繫這個三個人最好的方式。
她悄悄開了小房間的門，低聲的說“媽，外婆，是我錯了。對不起。”
母親跟外婆聽到聲響轉過頭來，母親輕聲的問她怎麼沒多睡會是不是吵到她了。外婆也一個勁的說自已老糊塗了，刷鍋都不知道小點聲，還有孩子在睡覺。
文之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她一把抱住了母親。母親沒說話，只是輕輕的拍著文之的背，像極了小時候打針好疼，母親也是這樣抱著文之輕輕的拍著。
“別怕，上什麼學校你自已選擇，媽媽無條件的支援你。”母親安慰的說。
母親的話讓文之終日忐忑內疚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心裡也在考慮自已接下來要怎麼做。江老師給她分析的她都聽進心裡了。她並不想復讀，為了她僅存的那一點自尊心，那就剩下普通高中跟職業中專了。她猶豫不決，不過還好還有一個假期可以讓她糾結。
這之後的沒幾天母親也是第一次帶著文之去學校裡看望江老師，文之的母親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之前班主任告狀的虛實，知道了自已委屈的了女兒。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文之在假期開始的時候跟著母親去市裡了，她只是簡單的跟江老師跟許曉做了告別，這一段時間母親在家裡，文之也沒有過多的跟許曉聯絡，有時候也會聽別人說起，最近樂樂經常跟許曉他們一起玩。文之心裡沒過多的想，因為她覺得樂樂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們之間的友情是不允許挑撥的，多年以後她才知道原來友情是最經不住考驗的。
這是文之長這麼大第一次經受關於自已的決定，她總是要好好考慮清楚，也是這一次奠定了她以後有主見的性格，同時，也讓她知道了，這世間呀，本就沒有神，因為有了母親變有了神，不變的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