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同學們,放學時間到了,美好時光總是短暫,請整理好隨身攜帶的物品,有序離開教學樓,謝謝。”
叮咚——
“同學們,放學時間到了,美好時光……”
在三聲急促的廣播後,是悠揚綿長的鈴聲。
少年們踏出教室,朝校外行走。他們嘻嘻哈哈,喜形於色,為這蕭瑟的晚秋添了幾分青春的暖意。
多數人的學生時代,僅有放學和放假才能讓青春的色彩肆意綻放。少年都是初生的花苞,名為老師的園丁辛勤勞作,澆水施肥,期盼他們能綻放出美麗的花。
可大多人都是向日葵,他們只會嚮往陽光,嚮往著溫暖的地方。在孩提時代的自由唾手可得,走出校門便釋放,藏在鏡框下的天性綻放出與眾不同的芬芳。
牧九走入人群中,像一滴墨水綴進江河。
很快便消弭無形。
“牧九,牧九?人呢?”黃齡兒大聲問。
她抱著幾本書,左顧右盼,沒有發現那個人,於是將好看的眉頭皺起來,無聲訴說著心中的不滿。
“牧哥剛走不久。”
留下做衛生的同學們露出促狹的笑容。
“就是就是,他剛出去十幾秒,你就攆過來了,可惜就差了這十幾秒。”
“現在追還來得及。”
“衝!為愛衝鋒的勇士!”
“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黃齡兒差點落荒而逃,耳尖攀附上幾絲嫣紅,“他今天從正大門走的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大步走出教室。
青春的浪漫像一陣風,吹過微微泛黃的教室門,卷著清幽的髮香,穿堂而過,又在人群中漸漸消散。
漂泊在人潮裡,牧九再一次覺得生無可戀。
鴻蒙一中的學生太多了,這棟自重啟日便拔地而起的建築太過狹窄,擁擠的人群像奔湧的浪潮,裹挾在其中的個體便已經失去了逆流的權利,只能順流而下。
嘈雜的聲音刺激著大腦,撥動著名為理智的琴絃。
“聽說第七街道那邊又死人了。”
“這是第六個了吧?”
“聽說死法和前五個一模一樣,都是被超大的鋼釘紮在房子四樓的牆上,身上的器官全都丟失了。”
“你去現場了?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嘿!我老媽是報社的記者,她親眼看到的!”
恰同學少年,嘴巴一張就是謠言。
牧九的家就在第七街道,屬於京城外圍。
從謠言四起的第一天起,他便有意無意打探了,得到的訊息是子虛烏有。在第七街道,或許有過離奇死亡的事蹟,但絕和這種都市怪談扯不上半分錢關係。
他正想仗義執言,卻發現對方已經走遠了。
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他向來不信。
“牧九,牧九,你怎麼不等等我?”
黃齡兒追上來,帆布鞋跑得簡直要冒煙,“我去你班上的時候,你同學說你已經走了……”
委屈巴巴地說著,少女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牧九一陣頭大。
他是最清楚這個少女的本性的。
他指了指四周,人潮依然翻湧,無奈道:“我本來想去找你的,但是實際情況你也看到了,這……”
“沒事,今晚要去吃烤肉嗎?”
“可以,不過我得告訴一下我媽,她今天加班,我讓她直接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家。”
“好!”
牧九掏出終端,思索了一番,還是選擇發個訊息。
母親在廠裡太忙了,打電話會打擾她辦事。
走出校門,世界豁然開朗。
鴻蒙一中在京城中心,橫穿第一、二兩個大街,踏出校門便能看見首都的繁榮。作為重啟日後最先建立起來的城市,京城先後翻修數次,如今仍是煥然一新。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學校的院牆爬滿了藤蔓,晚秋時節,這些青藤也逐漸妝色暗淡,像是陷入了某種沉眠,但它們的葉子並沒有墜落,而是緊貼枝條,蜷成一團,似乎也睡著了。
牧九突然心癢,手賤戳了一下最外面的青藤。
啪!
被他戳中的那個位置顫抖了一下,斷成兩截。
“嚯!戳壞即將冬眠的浮生藤,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應該把你扣下來送到王老師面前去!”
“戳壞個草不至於吧,這玩意兒難道很貴?”
“這可是浮生藤!”黃齡兒瞪他一眼,“我真是服了你,這東西現在壞一胚少一胚,最近幾年不知發生了什麼,國家科學院說浮生藤已經不能人工培養了!”
“啊?還是個做了絕育的草?”
“讓你多讀書,你要去餵豬,這就是年級第一?就這啊,讓我猜猜,你不會除了考試啥也不會吧?”
“那你來當這個第一唄。”
“不著急,等我舉報了你,第一就是我的了。”
“真舉報我啊?”
牧九瞪眼,這東西一聽就很貴,他怎麼賠得起。
“晚上烤肉我請唄,這個浮生藤就壞了一丁點,大概估計……不會有什麼事吧?”
看著斷成兩截的浮生藤,牧九實在汗顏,他不清楚這個植物的特性,不過既然是植物,生命力頑強,那麼就算少了一大截也不至於直接死掉吧?
“浮生藤是植物中的動物,缺少這麼大截,估計是活不久,但出於我們倆的關係,我可以包庇你哦~”
“……那還是算了。”
牧九沉默片刻,垂頭喪氣。
殺死一個生命,而且是這種可能的國寶,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已逃避責任。僅僅只是手賤一下,竟然將要支付這種意想不到的代價,生命還真是命途多舛。
只怪自已手賤。
“我一會兒就親自打電話給王老師請罪。”
看著他蔫吧的模樣,黃齡兒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哈,逗你的!浮生藤生命力頑強得要命,就算你把它從接近根部劈成兩半,開春它就死灰復燃了。”
說罷,她還翻個白眼:“不然你以為學校為什麼把它們都隨便放在這裡趴著?”
“你小子!”
牧九雷霆震怒!
“略略略,誰讓你放學不等我!”
“好小子在這等著我呢?”
二人笑追笑打,腳步逐漸往遠方去了……
秋季的風吹來,掀開涼冬的面紗。那卒斷的半截根鬚在風中搖曳,終於忍不住,脫離了母親的懷抱,伴著風起舞、捲上雲端,在已經變得稀薄的日光中……
化作點點星光消散了。
那繚亂的荊棘叢中,多出了一個缺口。這個缺口並不很大,甚至微小,在交錯的藤蔓中並不顯眼,那些盤根錯節的縫隙甚至比它更大、更加惹眼!
但又好像……有什麼不同……
風起……
一片巍然不動的浮生藤叢中,唯獨那斷根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