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王’是個什麼樣的生物？”
運輸機上，牧九問道。
“祂曾經是一個人類。”
李汪洋語出驚人，“不，應該說祂的一小部分曾經是人類。其實沒有人知曉祂的來歷，就像憑空出現在了這個世界，成為一方霸主，擁有著「群星」的力量。傳說祂的咆哮能引發山洪，祂的攻勢能截斷河流。”
“丹霞山屬於雲城的管轄範疇，那裡從前不被迷霧侵染，依山傍水，很漂亮，吸引了很多遊客往來。不過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從那位狂躁暴怒的偽神出現之後，丹霞山的駐紮軍隊數次團滅，迷霧的陣線也被一推再推。那裡本就是地界的邊緣，很難快速支援，而坐鎮雲城的「虛無」不可能一直盯著這一處地方。”
“雲城沒有「群星」嗎？”
“沒有。應該說西南四城都沒有「群星」。抵達那個層次的守護者，基本都收編到了退神者小隊，鴻蒙曾度過一段血淚的歲月，留下的強者很少，而那些有天分的人們也沒有全數成長起來。整個鴻蒙正處於頂層人物不少，基層人物很多，中部卻鮮有可用的尷尬局面。歷史上的人們用一個詞便總結了這個情況……”
“青黃不接。”
牧九沉默了。
“話說回來，‘暮王’的軀體中有人類的殘渣，這是我在實驗室得出的結論。我雖然沒有見過祂，但我猜測，祂的存在形式應該類似於傳說中的奇美拉，獅頭羊身蛇尾有翅膀那種。祂的基因片段、物質組成都是殘缺的，是拼湊而來的，其中也蘊含了和人類高度重合的部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祂擁有和人類交流的能力。”
“祂只是個……單純的怪獸嗎？”
“不。”
李汪洋搖頭否認，隨後認真地開口：“祂是一個被汙染的行者，祂行走在名為「終末」的道路上。”
……
……
白霞罰斷了。
透明的劍身劈在血肉上，卻宛如擊中了鋼鐵。從那囊腫中噴湧出黑色的顆粒，頃刻便腐蝕了這把由絕對零度鑄造的長劍。劍身下一刻便被劈砍的力道崩碎。
反彈的力量將牧九掀開，擦著‘暮王’龐大的軀體墜落下去。墜落途中，一隻巨眼和他對視，猩紅的眸光中傳來地獄怨鬼的悲鳴，將死亡的陰影釋放出來。
牧九毫不猶豫，一把將斷裂的劍插過去！
鏘！
斷劍在半空中重塑完整，卻在擊中那隻眼球的瞬間再度染上黑色，崩裂為無數的殘片，彌散在空氣中。
“？”
牧九一愣。
他調整好姿勢，踩著凝結的氣立足虛空。
‘暮王’的觸鬚如狂風暴雨，肆意揮舞，卻因為一個個巧合沒能擊中牧九。祂看起來更憤怒了，頭頂的精神條越來越低，從虧空的淡灰逐漸變成深邃的漆黑。
“「終末」……”
牧九突然想起李汪洋的那句話。他說‘暮王’是被汙染的行者，踐行在名為「終末」的道路上。
可「終末」代表什麼？
死亡嗎？
不對。象徵對死亡追求的冥王在守護者的檔案中有所記載，終末的記敘不多，但同樣存在。一條慾望的道路不會誕生出兩個神明，也不會誕生兩個相同的慾望之路。「終末」所行走的，是象徵其他什麼東西的路。
更加深邃的，更加遙遠的……
“‘湮滅’……嗎？”牧九猜測道。
萬物的終極，宇宙的盡頭。
在資料庫中，終末的神明便是以此為本質。祂所崇尚的慾望，是歸零，是將整個宇宙，世間萬物的意義都磨滅的那個終極，是一無所有的，是真正的‘空’。
聽起來還挺像虛無。
可它們並不同。
虛無是存在者對「不存在」的詮釋，而終末，則將直抵「不存在」本身。當萬物旅行至終末的盡頭，就連虛無也會化為祂的養料，湮滅，變成真正的‘空’。
行走在這個道路的人。
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
當牧九輕喃時，某種未知的波動自‘暮王’周身散發，又歸攏到祂的軀殼之中。一來一去之間，祂的眼眸肉眼可見變得清明，那象徵著理智的精神條也在不斷回溫，從沼澤般粘稠的黑，逐漸填上代表正數的白。
祂清醒過來了。
“汝竟能引動這汙穢之物！”
‘暮王’怒目圓睜，那張碩大的人臉呈現出極度的憤怒，變得醜陋扭曲，枯萎的人皮耷拉下來……
“汝該處煉獄之刑罰！”
狂雷的暴怒下，是更加狂躁的颶風。祂龐大身軀上的巨口停止了蠕動，緩緩張開，吹出漆黑的風，那些風由無數腐蝕的顆粒組成，朝著四面八方噴湧而去。
吹散了凝固的氣，吞噬了停滯的光。
牧九躲避不及，被吹個正著。
“呃……”
無數亡靈的哀嚎刺入他的大腦，哀鴻遍野。一種名為“不值得”的情緒瞬間產生，卻又被他強制的理智給驅散。可那情緒如野草，源源不絕，在他的腦海裡形成一個苦難的迴圈，死和生的念頭不斷反轉悖駁。
他的軀體出現些許斑點，染上汙穢。
下一秒，他的心臟迸發出耀眼的光輝！
那光輝泛起圈圈漣漪，一層層遞出去，抵達了黑色顆粒的盡頭，輕易將那汙穢的黑色淨化溶解，就像火焰灼燒白雪，變成流淌的水，變成漫天虛無的殘渣。
“……”
牧九眉頭一挑。
掛王竟是我自已！
永恆羅盤的效果是拒絕客觀變化，任何不利於牧九的外界變化都會被「消滅」。即便是「終末」也不能例外。如果是終末的神明降臨，牧九也就死給他看，可面前僅僅是一個終末的行者，遠不足以磨滅神的光輝！
“為何？”
這次輪到‘暮王’瞠目結舌了，“終焉的榮光，怎會被汝等驅散！此乃何等不敬，此乃何等褻瀆！”
“哦，所以我打你，算是專業對口嗎？”
牧九嬉皮笑臉。
湮滅遇上不滅，誰強誰有理。
我雖然只有五階，但是我的掛個個都是神級！
“終焉的榮光，不容螻蟻的挑釁！”
‘暮王’勃然大怒，咆哮起來。祂龐大的身軀釋放出超然的能量，那狂怒的嘶吼讓大地都崩碎。祂的精神值卻反而愈發高漲，純粹的信仰達到剎那的頂峰！
“吾來審判，汝之罪業！”
那張巨大人皮開始剝離下來，從縫隙中攀出一根根節肢動物的附肢，那些附肢上長滿密密麻麻的眼球，全都用憤怒的目光看向牧九。無數的血、綠色膿液、黑色汙穢從中流淌出來，形成一個混濁的大瀑布！
“由汝之罪曲，歌頌終焉！”
人皮徹底剝落，在空中點燃一簇簇黑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也在蠕動，一如祂那囊腫的軀幹，彷彿關押著一隻只罪業的惡鬼，在無盡的深淵中嘶聲力竭。
“死！”
無數火焰憑空點燃，灼燒著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