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不起，我有水

程未高二初見齊櫻，一頭齊脖的厚重短髮，帶著粗框近視鏡，安靜地坐在程未前面第四排的座位上，乖巧的近乎木訥。開數一個多月，兩個人也未曾說上一句話。

那個學期的秋季運動會，程未報名參加了幾個專案。齊櫻並未報名參加比賽，老師讓她和幾個沒參加比賽的女同學做參賽同學後勤保障工作。

比賽第二天，天氣一反常態地回溫，十月初的天氣竟有了八月的熱意。

上午十點，陽光更盛。

程未正準備400米跑步決賽，他看到齊櫻提著一個塑膠包裝袋過來，透過塑膠袋的形狀，應該是幾瓶水，女孩把袋子放在擺放補給的區域裡，俯身從袋子裡面找出一條毛巾提在手上，尋找到程未的身影后，衝著他揮了揮手裡的毛巾，又指了塑膠袋外面用馬克筆標註的二3班的字。

女孩長褲長衣，臉上肚子上已起了一層薄汗，幾縷頭髮粘在側臉和脖頸上。

齊櫻似乎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抬腕看下時間，轉身走開了。

十分鐘後，程未的比賽開始，毫無懸念，他是第一名。

程未的每場比賽，賽場周圍都會圍滿了女生，比賽過程中“程未加油！”的吶喊聲不絕於耳，比賽進入最後衝刺，結果已定，幾個膽子大的女生的加油聲變成了“程未，我喜歡你！”

賽場周圍的裁判老師這時就會瞪起眼睛，用手指著簇擁在一起的女生，“你們不要瞎喊！這是比賽場所。”這種場面裁判老師見過不少次了，已是見怪不怪了，但到底是學校，當著師生的面，怎麼樣也要裝裝樣子。

程未對那些聲音是充耳不聞，似乎女生口中喊出的不是他，是別人，和他全無關係，更不會影響他的比賽。

進入初中，他開始收到很多同校女生的表白，大多是遞情書，也有勇敢的女生直接找到他，“程未，我喜歡你，你覺得我怎麼樣？”.....

那時少年還在懵懂，但也不慌張，冷沉著那張好看的臉，不著一語，轉身就走，情書自是不回。漸漸地，撞了南牆多次以後，和他表白的女生逐漸少了，女生們只能遠遠望著這個冷傲的少年。

進入高中，相同的劇情再次上演。

此時少年已長大，因小學入學晚，程未本來比同級的同學大一或兩歲，加上一米八幾的身高，比程未高一個年級的女生也被吸引過來。

全校的女孩都喜歡程未，校園裡一直在流傳。

程未依然是那張冷臉，對女生們的各種示好從來不做回應。

......

儘管穿著短衣短褲，程未還是渾身汗溼了。

他踱步到補給區，坐到被陽光曬的有點溫度的地上，從標著二3班的袋子中撈出那條毛巾，認真從頭到腳擦拭一遍，比賽時跑的太猛了，剛擦過的面板，瞬間就又冒出了密密匝匝的一層汗珠。

總是有頭鐵的女孩。

正在低頭擦拭的程未，視線裡出現了一雙輕盈漂亮的鞋子，從鞋子的大小上就能判斷是個女生，程未還沒抬頭，清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程未同學，天有點熱，我這有解熱的下火茶，給你喝。”

程未抬起頭，對上了一張白皙漂亮的臉，一雙大眼正忽閃著長長的睫毛望著他，含著期盼，女孩手上的飲料已經舉到他眼前。

程未重又低下頭，臉上沒起一絲絲的變化，手上的動作更是一直也沒停下。

“對不起，我有水，你的你自已喝吧。謝謝了！”

說著程未找開袋子，發現袋子裡面躺著的幾瓶礦泉水中混著一瓶涼茶，棕色瓶身上還凝著細密小水珠。

程未微怔，班級後勤保障工作真貼心。

他把涼茶拿在手裡，手心瞬間被浸入了一股清涼。

女孩微怔了一刻，臉瞬間紅了，轉身逃也似地跑開了。

不遠處，擠在一起的女孩們，“噓”聲一片，為女孩的勇敢，也為程未的冷酷......

女孩剛剛離開一會，高述踱著四方步走到程未身邊，“程未，你和我說實話.”

程未身上的汗擦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臉上一如往常平靜：“說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男生？”高述把嘴湊到程未耳邊，聲音故意壓低，臉上浮起戲謔的笑容。

“這都讓你看出來了，沒錯我喜歡男人。”程未伸手攬過高述的腰，臉快貼到對方的臉上了，語調中散漫戲謔比高述的更要多上幾倍，一副混不吝的模樣，“不如你把這事傳出去，省得再有女生來找我。”

“剛才那個女孩都哭了，多漂亮的女孩，聽說是高一年級的新校花，你是一點不懂憐香惜玉，人家就是送瓶水，接受了還能要你的命呀。”高述感覺到程未的手就要滑到自已的屁股上，他趕緊把程未的手扯開，兩個男生摟摟抱抱的，假的也成真的了。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不會動的？”高述又加上一句。

程未一腳踢過去，跑鞋的底硬，落在高述的小腳上，高述瞬間咧起嘴。

“你懂什麼，我這樣做才是為她好。”

說完程未踩著散漫地步子朝操場旁邊的綜合樓方向走去，手上拎著那條毛巾和那瓶涼茶。

“你去哪裡？”

“去撒尿。”程未頭也不回。

高述和程未可以說是穿尿不溼的交情，高程兩家算上世交，高述從小目睹了程未被不同的女孩子表白，卻不曾見對誰有過回應。

“你小子仗著有點姿色就樣作吧，早晚有一天折在哪個女生手裡。”高述衝著程未的背影小聲嘀咕。

.....

運動會所在的操場周圍有幾個洗手間，這兩天人多，每次進去都是人滿為患，程未選擇去比較偏僻的綜合樓，那裡人少，他今天的第二場比賽要到下午了，他要去擦拭下身上粘膩的汗水。

綜合樓裡果然安靜，一路上也沒遇到一個人。

綜合樓不是學生經常光顧的地方，只有學校組織一些集體活動的時候才過來。程未記得一樓洗手間的位置，轉了幾轉，看到洗手間指示圖案。

因為不是專門為學生準備的，綜合樓內設的洗手間男女兩個廁間雖然左右分開，但共用一個洗手檯區域，洗手檯區域朝外的門口很大，沒有裝門，從外面的過道就能瞥到裡面的一部分割槽域。

程未還沒到門口，聽到裡面有水聲，有人和自已想到一起了。

程未沒停步，往前又邁了幾步，一個女孩的身影躍入視線。

女孩上身褪去外套，只留短袖，不是校服，短袖上衣是修身款，包裹著女孩纖細的腰身，程未視線往上移，從鏡子裡看到齊櫻的臉，又粗又大的眼鏡已經摘掉了，白皙乾淨的臉透出一層清淺的粉紅，臉上掛著細小的水珠，女孩微昂著頭，稍側向程未站立的方向，正在饒有興致地擺弄頭髮。

程未不知怎的就收住腳步，有點鬼使神差。

程未印象中從沒見過齊櫻不帶眼鏡的樣子，那副眼鏡就像焊在了臉上，配合著那頭過耳的短髮，遮住了她的眼，也遮住了半張臉。

眼前的女孩，臉上漾著淺笑，伸出蔥白纖細的手指把臉側的頭髮勾到耳後，臉頰和耳朵完全暴露了出來，臉頰上有點嬰兒肥，耳廓的形狀漂亮，耳上的粉紅更濃些，鏡子裡的齊櫻左右轉頭，短暫地欣賞完自已的側臉後，一雙杏眼裡的笑更濃了，像映進星星的光芒，整個眼眸盛滿著光波。

程未不知道此刻自已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像個偷窺者，但並不覺得無恥。

女孩抬起左手，把頭髮向後攥成一把，一個小馬尾形狀，接著用右手把額頭的劉海向後梳到到後面，本來沾了水的頭髮暫時聽話地貼在頭頂，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

齊櫻的頭又開始左轉右轉，臉上漾著笑，對著鏡子裡的自已，欣賞著自已各個角度的容顏，同時做著搞怪的小表情。

程未的心驀地動了一下，女孩的一顰一笑，像一顆顆石子投向了他的沉寂許久的心湖，那裡聚集起一種情緒，這情緒變成一隻振翅的蝴蝶，被沸騰著咆哮著的血脈帶入四肢百骸，一直以來凝在骨血中的冷傲和矜持，終於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