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曈找的人正是東野。
在看到目標後,那副美麗的面孔綻放出燦爛的笑顏。而記憶缺失的東野,對於亭曈莫名的親切摸不著頭腦。
他仍坐著,禮貌性招了下手。
亭曈在旁邊找座位坐下,責怪道:“你有看我給你發的訊息嗎?”
“有嗎?”東野一無所知,此刻影很識趣地在腦機裡開啟了公司郵箱,給東野看那條訊息的內容:“急事,你且在醫院休息,待會見。”
“你是機械改造部位太多,大量訊號無法處理,導致身體失控的吧。”亭曈奪過酒杯一口下肚,“不好好休息,都這樣了,還溜出來喝酒?”
她喝的動作很直爽豪邁,但酒量卻不好,很快臉頰上多出一道緋紅的晚霞,然後怔怔地看著東野傻笑。
東野嘆氣。
影問道:“主人,你還喝酒嗎?需不需要再買一杯?”
“不喝了,酒這種東西實在不適合我,多了個麻煩事呢……還有請別叫我主人,影,既然你有獨立的意識,那我們就是對等的。”
東野對著醉醺醺的亭曈伸出手掌,問道:“這是幾?”
“五。你小瞧我?我……可沒有喝醉。”
誰會信呢?她連話都開始說得斷斷續續。
東野配合她點頭,問道:“那好吧,我們這是第幾次見面?”
亭曈若有所思,展開青蔥般的手指,數道:“我想想哈……一、二、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十二年前,在部族,你救了我;第二次是五年前,在紡織廠,你是友愛會會長,被其他人簇擁著,我當時想找你道謝也沒能擠進去,只能遠遠看著。”
“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亭曈的臉在酒精薰陶下本來就紅,現在更是能滴出血來。“一心為底層的人們謀福利,無私奉獻。長得也很帥氣,生活自律,我很喜歡……”
東野意識到氣氛有些奇怪,連忙大聲乾咳,似乎要喘不過氣了。
“你沒事吧。”亭曈上前,關切地輕撫他背。
氣氛尷尬到極點,好在亭曈喝醉了,不然東野肯定找藉口離場。他本來只想瞭解下自已的過去,沒想到反而引導對方進行告白。
他一陣深呼吸後,說道:“好了,我送你回家吧,你住哪?”
“這麼快就要走嗎?我們要不要再聊聊?”亭曈眨巴眼,如孩子般撒嬌著。
隔壁桌忽然碰起杯,高呼:“祝工程順利。”
其中一人說道:“希望老賈不要像友愛會一樣,給我們許下空頭支票。”
眾人哈哈大笑。
“放心就好了,行內都知道我名號,妥妥的金字招牌,是那一群烏合之眾比不得的。”
那桌人說著侮辱友愛會的笑話,東野倒是沒什麼感覺,亭曈發怒了。
她氣沖沖地抓住老賈的衣領,像拎起一隻小雞,“你說友愛會怎麼了?”
老賈全力掙扎,不斷捶打亭曈的手臂,這個看上弱不禁風的女人卻紋絲不動。
他評估了下形勢,對方看上去只有兩人,自已這邊明顯人數佔優,便辱罵道:“那是一群吹噓著烏托邦的騙子,把從信徒身上籌集到的活動資金用來花天酒地;會長還做出背叛人類的暴行,效仿幸德秋水那個逆賊殺死了淺山敬董事長!”
“胡說!”亭曈給了他一記掌摑,同行者擁上來解圍,均被亭曈輕易踹開,屁股著地。
老賈看出了亭曈的身手不凡,把導致災禍的口縫上,瑟瑟發抖。
“我弟弟就是其中一員,他才沒你們想的那麼卑鄙。友愛會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都為了一已私利,那為什麼有這麼多會員前赴後繼為此犧牲性命?”
東野說道:“放手!”
亭曈看向東野,含淚道:“他在侮辱你的理想,還有我弟弟奉獻生命的事業,一定要讓他嚐嚐苦頭……”
“他只是一個尋尋常常的普通人,絕不是你的敵人。”
亭曈遲疑後,放下老賈,東野拉著她的手走出酒吧。
“篡改歷史,對現任統治進行美化和修飾,這種情況自古就有,他們也是被矇騙的受害者。之所以要宣稱光從未存在,是為了安慰此刻躬身於黑暗的自已。”東野解釋道。
亭曈此刻安靜得出奇,東野朝她看去,已閉上眼睛,腳步虛浮。
東野喚了她幾聲,沒有反應,於是貼近她,摟住肩,生怕這個救命恩人摔倒。
東野有些焦頭爛額,“現在該去哪?”
“我知道她住處,已經呼叫出租艦機了。”影說道。
“好,今天的開銷記賬上,我會還你的。”
幾分鐘後,一輛銀白艦機停靠在他們面前,東野把亭曈抱了進去,兩人坐在後排。
艦機緩緩升空,身旁的亭曈已然熟睡。
東野問影道:“友愛會現在怎麼樣了?”
“幾乎所有成員都在2041年的大肅反中被清洗了,你的妹妹和媽媽就是死於那次運動。”
“她的弟弟,御田呢?”
“同樣如此,據我所知,友愛會除了不知名的三位叛徒,活下來的成員只剩下你。”
東野有些憂傷。
“今後你打算怎麼做?”影問道。
“做該做的事情,完成未竟的事業。”
“可是現在的生活不好嗎?你有錢,地位高。現在正是一個好時代,你應該享受生活。”
“不,那些都是屬於你的。”
“我就算失去了記憶,品德可沒有丟失。之前身邊的同志都為理想而奮鬥犧牲,你卻叫我這條苟活下來的爛命去享受生活?”
“可抗爭已經犧牲了足夠多的生命,你還要繼續下去?”
“我會先去工廠做考察工作,再判斷革命是否繼續。”東野頓了頓,“犧牲是無可避免的,如果因為公司殘暴的清洗和鎮壓而屈服,那大部分的勞工和被圈養的牲畜有什麼區別?”
影思索了許久,回覆道:“我聽從你的指令。”
東野忽然感到脖子有一股熱風,側頭看見亭曈掛在他的左臂上。
身體的機械部分沒有接觸反饋讓東野很不適應,心想著,貼著這麼冰冷堅硬的東西真的能睡著嗎?
但亭曈確確實實睡著了,呼吸輕盈而勻稱。為防吵醒她,東野只得保持這個姿勢,看向窗外光怪陸離的都市。
“為什麼你還活著?加入了公司?難道你真的背叛了他們?”亭曈囈語道。
東野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