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已然過去，提示音響起，淺山敬徐徐睜眼。
他雖正對著人群，心裡卻始終和人民站在一起。
還好結果預想之中，所有人都在他的右手邊，選擇了左派。
當然這個結果並不是意味著所有人都支援他。
右派所代表的精緻利已主義者，是最會見風使舵之人。定是見自已毫無勝機，便混入左派隊伍中，不願暴露偽善的面目。
此刻還不到揪出他們的時候。
淺山敬鬆了口氣，看著那一雙雙純粹且帶著希望的目光，有些哽咽，“感謝各位同志。”
真誠的話語透過音響傳到每個人耳邊，廣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有人大聲道：“我們相信你。”
“上次我沒能保護得了父母，這次一定要讓孩子活下去。”
“存亡之際，大家必須同心協力抗爭到底！”
那些熱血沸騰的吶喊在群眾中傳遞著，並不是他們不害怕死亡，而是他們擁有了奮鬥的理由。
當愛一個事物勝過自已生命的時候，勇氣便應運而生。
淺山敬再三道謝後，說道：“明日清晨將按照避難所的編號順序進行清理作業，稍後嚮導會帶領大家前往所屬支洞，工作流程及注意事項則會分發手冊用以學習。順便一提，現在我們所屬的區域已被劃分為隔離區，返回避難所的通道會暫時封閉。”
逐項事宜交代完畢後，會議宣佈結束，在場人群依安排陸續離去。
巖谷沒有走，他前來找淺山敬，問道：“你有話要對我說吧。”
正翻看方案的淺山敬抬起頭，看見摯友，拍腦袋道：“我都快忘記這茬了，你身體修養的怎麼樣？”
巖谷微笑著回答，“挺不錯，本來還期望著再躺十天半個月，但既然總工程師邀約，自然不能拒絕。”
“你可別打趣我。”
巖谷點頭，“說正事吧。”
淺山敬說道：“學生時期我記得你提起過令尊是客運車司機，所以你學習過駕駛大型自動車。”
巖谷詫異淺山敬強大的記憶力，但對他剛說的話困惑不解，“是的，提起這個什麼意思？難道需要我開車？”
“你猜對了，我想讓你來當運送清理人員的司機。輻射方面不用擔心，將配有防護服，且駕駛室經處理後已設計為單獨的隔間。”
“為什麼是我？其他人會駕駛大型自動車的應該也有，我考的只是普通駕駛證。”
淺山敬憂心忡忡道：“我怕有人不願在輻射環境作業而組織逃離。”
他眉頭緊鎖，眼角泛出深溝般的魚尾紋，巖谷之前可從沒見過，可能這幾日的操勞使他變得衰老了。
巖谷答道：“應該不會出現這種狀況，世上幾乎不存在一片淨土。而且就算逃離者找到倖存者聚落，食物、水等物資也不會無償施捨給他們。”
以上的思考都是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可淺山敬已經見過太多人因為恐慌而飛蛾撲火了，他堅持道：“萬一出現人員集體失蹤或損失，我無法向其他人交代，所以駕駛位必須要交給我信任的人。”
在淺山敬幾乎懇求的目光下，巖谷屈服了，聳肩答應道：“好吧，你知道我不會拒絕的。”
淺山敬向巖谷碰拳然後交握，他們的友誼經時間沉澱，變得堅定無比，就像一座不可動搖的堡壘。
“要試車嗎？別因為操作生疏造成安全事故。”淺山敬提議，“趁現在還能請教其他駕駛員。”
巖谷戲謔道：“雖然我駕駛技術非常嫻熟，但為了贏得你的信任，還是再練習一下吧。”
兩人相視一笑。
次日早晨，淺山敬、巖谷及一號避難所第一隊的43人都換上了厚重的防護服，然後陸續在客運大巴入座。
其實淺山敬隱瞞了一件事情，因為製作防護服最重要的鋁和鉛等有色金屬稀缺，只能大量填充聚乙烯替代，防護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但這已經是有限條件下他所能做到的極致了。
大巴啟動，穿行在基地錯綜複雜的通道，若沒有地圖的存在，只怕繞上半天才能摸清路線。
數分鐘後，行駛速度明顯放緩。
三道用以抵抗輻射的厚重大門依次抬起落下，大巴繼續前行，此刻已完完全全暴露在輻射區域。
隧道被甩至身後，視線內忽地明亮起來，乘客們再次見到闊別三年之久的陽光，車廂內一陣驚呼。
當然，那熟悉又陌生的地面世界也隨之顯現。
天空蔚藍，大地橘黃，但偏偏就是少了那一抹代表著生機的綠色。近處土地呈焦黑，還能看見核爆衝擊波從遠處帶來的金屬殘骸及建築瓦礫。
外面一片寂靜，只剩微風的嗚咽。
所有人都百感交集，一路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河流也成為他們的同行者。沿岸復行數里，兩側均凸出綿延的山脈，形成天然的屏障。
最使眾人振奮的是，遠遠能望見河邊豔麗但不知品種的植物群。
“大家應該都知道接下來的工作，但我還是簡短說明下。”淺山敬開口道，“現在將進行挖掘工作，11人一組，限時外出90秒，聽到敲鐘聲便返回大巴。”
“收到。”眾人整齊劃一答覆道。
第一組如會議所說，由淺山敬親自帶隊，原本惴惴不安的人們看見那個一往無前的背影，都收起了自已的恐懼。
每人只用鋤頭鏟了五下，將泥土封裝，然後在鐘聲催促下返回大巴。
實際工作下來感覺很簡單，但就是身邊多出了一位無法碰觸的死神，名字叫做輻射。
第二小組已經出發了。
有人問道：“淺山總工程師，這樣的工作還得持續多久才能在這裡定居？”
淺山敬正隔著玻璃看外面正執行清理工作的人，回答道：“因為輻射量分佈不均，所以具體時間不能確定，至少要保證安全再定居。
剛才我們挖掘封裝的泥土每小時釋放微西弗輻射量，至少要清理表面10厘米以上的土壤才能確保安全。而方圓數里帶輻射的動植物都要進行捕殺，以防生物傳播。”
有人提出疑問：“可我們一路上也沒見到什麼生物啊？”
“會見到的，尤其是生命力強盛的植物，如我們一般，一直潛藏在地底，等待著破土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