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城腦科醫院城郊院區住院部出來,整條街都是小推車賣盒飯,還有推銷住宿的大姨們。往東邊走過這些人,左手邊就是一條極窄的小巷,除了正午都照不進陽光。小巷牆根下或站、或蹲著幾個人,他們大多帶個墨鏡,互相只偶爾交談兩句。

周洪兆從巷子口走過,不知為何,突然抬頭看了眼裡面。身側母親也跟著看了一眼,就停住了腳步。

“要不進去看看吧。”母親說。

周洪兆搖搖頭。他近視沒戴眼鏡,其實連巷子裡幾個人都看不清。

母親沒說話,還在猶豫,被周洪兆察覺了。

“行。”周洪兆說。其實,只要能出來轉轉,去哪都無所謂的。

等二人逐步走進巷子,周洪兆才看清這些人。原來,這些人都是算命的,戴著個墨鏡也不知是不是真瞎子。巷子太窄,擺攤是不可能的,他們就在牆上貼些標語。

周洪兆學歷擺在這,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他知道周母就偏信這個,平時在家就常拜訪隔壁小區的瞎子,如今在異地看見這麼多半仙,不免心癢。

最終,周母挑中了一句“仙人指路,點破迷津”。那八字白布黑墨,龍飛鳳舞,在一眾印刷體廣告中很是顯眼。

“大師,咱這是個什麼價?”吳母問。

那個所謂的大師實在年輕,牛仔褲加白T,墨鏡也比旁人小圓鏡時尚。

“算姻緣,50。學業、財運,100。不講價,不算壽命,不破災。”大師說。

周母連連點頭:“好,就給我兒都算一下。”

說完,周母就直接從兜裡掏出來兩張百元大鈔和一張五十的。周洪兆看這不多不少的零錢,便懷疑周母已經來過,只是自已不在才不了了之。

大師接過錢,臉上都柔和許多,很有服務業精神。等問過周洪兆姓名和生辰八字,他從兜裡掏出來一個牙籤盒。

是的,一個塑膠的圓柱形的牙籤盒。

“取一根出來。”大師遞出來牙籤盒。

周洪兆接過來,倒過來搖晃兩下,掉出來一根。其實,周洪兆已經想罵人了,一來是他生病後的確脾氣差了,二來這算命的騙人實在敷衍。可他捏住牙籤,便覺得這上頭似乎有很多毛刺,再細看,上頭密密麻麻看不清刻著什麼。

“怎麼了?”大師伸出手卻等不到東西,不由問。

周洪兆就把那“牙籤”遞過去。

大師接過來,上下一摸,說“這是個中籤,有福有災。”

“那怎麼辦!”周母驚呼。

“命由天定,運由已生。咋辦?涼拌。”大師說完,忍不住輕笑。

大師的笑點有點獨特,周家母子都愣愣的看著他。

“彆著急,人生來氣運就定了,哪能事事如意。這樣禍福相依,才不致大災禍。”

周母聽完鬆了口氣。

“今年龍年,他屬虎,並不相沖。但是吧,自古龍虎相爭,他今年要苦一苦。不是命苦,是那種精神上累,懂不?”

大師說完,周母立刻一臉驚喜,顯然是說到心裡了,連周洪兆都猶豫著點點頭。

“3點出生,標準丑時牛。屬虎的丑時,既爭強,又踏實肯幹,財運上早晚的事。這輩子,小富即康。”

大師又拿著那根“牙籤”細摸,說:“明年你運勢暗合文曲、紅鸞二星,是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四喜佔兩個。”

大師這麼說,連周洪兆都是內心一顫。

“那……”聽到這好話,周母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明年去一趟南方親戚家,這前世結的好姻緣就到你那了。”大師指點。

周母又問道:“大師,他眼下呢?”

大師嘆氣,說:“他眼下有災,放著就是了,總能過去的。”

“能消嗎?”周母說著就要再掏錢。

“命中註定的,現在消了遲早要找回來的,到時候他就不一定受得住了。”

周母就說:“那不消了,熬過今年,明年就好了。”

周母這樣說著,一旁的周洪兆臉上也少見的略顯輕鬆。

等送走母子二人,那所謂的大師就摘下墨鏡,把“仙人指路,點破迷津”一卷,當即蹲在街口。等他打了幾局遊戲,周母獨自一人,去而復返。

看見大師在玩手機,那眼睛一點毛病沒有,周母也不覺得被騙。

“小夥子,謝謝你了,真好,姨給你加錢。”說著,周母一高興,兜裡剩的一把錢全遞出去了。

原來,周洪兆抑鬱症在腦科醫院住院,雖不比一開始尋死覓活,但也整日怏怏的。周母這才想到這法子,給他點活著的奔頭。

大師也不推辭,全接過來,略微清點一下,說:“多了一百三四十,這麼的,我送您一卦。”

“我看您面相,前半輩子享大福的。按理說,你兒子財運不至於只是小富。我估計您二老後半輩子財上有災,小心著。”

周母聽了這話,也不驚慌,樂著說:“您說對了,家裡做生意,見過大富貴了。後半輩子窮就窮了,我兒小富就好。”

大師倒是沒想到周母如此豁達。求神拜佛、算命消災的人看似信命,其實大多終日惶惶,都想著改命,很少能像周母這樣認命。

等周母走後,大師又蹲著混了半天,直到天邊發暗才租了個共享單車離開。一直慢悠悠騎到天色全黑,他才到一處城中村。

前兩年城市改造,這村子本來從外圍慢慢開始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拆一半沒錢賠款了,政府和開發商撂下這攤子,盯上城郊了。

然後,這破地方本地人不願意住了,都租給外地漂客了。不過,也不是所有本地人都跑了。這裡還有一條本地人掌控的商業街——殯葬一條街。

其實,這生意平日冷清,整條街一個月也不見得能有一百個客人。大家又都聚在一起,相互難免壓價。好在都是自家房子,不用房租,還是能保下來一些利潤的。

這大師,也就是任浩,是順祥職業技術學院開元班的學生。這人平時成績墊底,大三實習,就被髮配到這了。

任浩把車停在兩條街外(還車點在這),拿出周母給的一沓現金,數了二百揣兜裡,另外的放在牛仔褲屁兜裡。

街上最大的一家殯葬用品店就是任浩的實習單位。說是最大,其實也就兩個普通門面打通了,加起來就一百平不到。店裡沒僱人,只有老闆自已看著,現在多個實習生罷了。

店名叫“順元”。老闆親口說的,沒什麼特殊含義,就是為了紀念一下自已也是順祥開元班的學生。門頭廣告是黑底白燈,絕對肅穆。兩邊有兩塊木質的楹聯,上聯是“選購骨灰盒免費停車”,下聯是“租賃殯儀車敬送花圈”。

任浩回去時,老闆正在吃晚飯,那是一份韓式炸雞。老闆是女的,叫陳晞。

“嘎嘎嘎……”

任浩一句話還沒說,陳晞看電視劇笑得嘎嘎的,店裡就好像養了只大鵝。

“哦?回來了。”陳晞頭也不抬,“今天生意怎麼樣?”

任浩掏出那二百塊錢,說:“開張了,二百在這。”

任浩發誓,他真看見陳晞眼睛一下子亮了。

“來,來,”陳晞舉起一塊炸雞到任浩嘴邊,“姐姐好好犒勞咱店的大功臣。”

任浩一口咬住,感覺自已有點像個寵物。

憑心而論,陳晞長得很不錯,除了笑得像鵝一點毛病沒有。任浩剛來時也是心動過的,何況陳晞總是若有若無的。但很快,任浩就意識到自已多心了,陳晞只把他當成還在上學的小屁孩。所以,儘管陳晞長得就像二十左右,任浩也合理懷疑她已經三十了。

陳晞收了錢,是真心實意的誇誇任浩。然後就在任浩飄飄然的時候,再說:“這兩天你在家看店,我要去一趟B市。”

一聽這,任浩心裡樂開了花。接下來兩天不要去給人算命,守在店裡這女人又不在。

但他還是說道:“老師去B市是回學校嗎?我一個人搞不定的吧。”

他們這行特殊,好多活動都是從學校開展的。哪怕是陳晞這種畢業多年的,也會經常回學校。

任浩臉上的樂都藏不住,看得陳晞翻了個白眼。

“去看我老公。”陳晞感嘆,“我一直守著破店,連生活的時間都沒有。多好,你來了。”

任浩沒那麼樂了,畢竟即使知道不可能,可日日看見單身美女和別人家物件,這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送走陳晞,任浩立刻就從裡面關上捲簾門。陳晞是讓早上八點開門,晚上十點關門。但是,現在她人又不在,還不許任浩做主了。

任浩實習沒有工資,所以乾脆沒租房子,就睡在店裡。陳晞也樂意有人看店(雖然骨灰盒真沒人偷),就允了。

第二天任浩也沒打算八點開門,正好今天偷摸昧點錢下來,啤酒燒烤一直樂呵到凌晨。等到他終於感到睏意,已經是凌晨兩點多。

這時打算閉眼了,卻聽見外面啪啪的敲門聲。

“這時候,趕著投胎啊?”任浩抱怨完,又自已笑了。

買骨灰盒下葬,可不趕著投胎。

任浩開啟門,沒想到還是個熟人,他同班同學、隔壁寢室的田效禮。這人實習被分到城西殯儀館開車了,每個月還有工資一千。

任浩當初也申請過這個單位,兩人競爭過。後來,因為任浩沒有駕照,就拉倒了。下實習點後,雖然就在同一個城市,但兩人還沒聯絡過。

現在,田效禮招呼都不打,一下子冒出來,怕是有什麼麻煩事。想到這,任浩恨不得把卷簾門再拉下來。

“哥,哥,幫幫我。”田效禮一下子竄進來,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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