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浩不是那種腦子一熱強出頭的人,打定主意要先問清楚什麼事,考慮好風險,再做決定。

可沒架住田效禮真豁出去。他咬住不鬆口,就不說是什麼事情,倒是“哥”叫著沒效果,直接喊“爹”了。眼看著這人叫著“爹”,越蹲越低就差跪下了,任浩還是繃不住了。

“行了,行了。”任浩沒好氣,“別叫爹了,你是我親哥。哥們就一條命,別給我霍霍了,你就是我親爹了。”

田效禮立馬就陪著笑,拿出一包煙,說:“哪能呢,你是我親哥,不,親爹。來,爹抽菸。”

任浩高中時追潮流,學過抽菸。奈何這方面實在沒天賦,也不知道是不是煙過敏,抽一根都得慢點來,要不就頭暈。再加上實習沒錢,小半年沒碰煙了。

不過,普通煙怎麼能和中華比。田效禮在殯儀館開車,都是客人上供的好煙。任浩點了一根,抽了兩口,就在手上拿著。

殯葬車一般尺寸蠻大的,巷子裡不好轉彎,田效禮就停在口頭了。任浩跟著晃晃蕩蕩走過去,附近沒燈,漆黑一片。一開始,任浩也沒注意,以為就是大金盃麵包車。可等田效禮一按車鑰匙,傻眼了。

那是一輛加長賓士,車漆黑得格外有腔調。還是跟田效禮不熟,任浩才抑制住親上去的衝動。

上車後,賓士的感受的確不一樣,穩穩當當,只是任浩的心砰砰直跳。

“要早知道是這車,當初我直接去考駕照,好歹跟你再爭一爭。”任浩咧著嘴笑。

“哪能呢,殯儀館哪有這好車,家屬安排的。”田效禮說。

任浩問:“到底啥事啊?”

田效禮還是猶豫。

任浩又說:“好了,我都上來了,還能跳下去啊。再說這麼好的車,我也捨不得啊。”

“沒啥事,就是陪我去接個遺體。沒事……”田效禮說。

任浩看出來這小子還藏著掖著,但也知道刨不到底,不再費勁。

目的地離城中村很近,就是附近的別墅區。車剛到小區門口,保安就開著小電車在前面引路。最後面一排別墅,正對著路口的五六家開燈掛白布,應該就是主家。

“師傅麻煩了,先下來等會兒。”一西裝男走過來,說著就遞出煙和紅包。

“好的,王秘書。”田效禮連連點頭。

下車後,田效禮和任浩就靠著車子閒嘮。

“都到這了,能說了吧。”任浩說。

看田效禮還是有所顧忌,任浩也忍不住帶了幾分火氣說:“你再不說,真遇到事了,誰幫得了你。老子讓你忽悠過來,你以為……”

“哥,我說,我說。”田效禮抬手討饒,“咱就是來接個遺體的。”

照田效禮說來,這家死的是剛滿十八的小女兒,死因是心源性猝死。這個年紀猝死的確可惜,但也算不上橫死。哪怕心有不甘,頂多嚇唬嚇唬人,玩開心就走了。他們就是沒見慣,上學時也聽多了,按理應當習以為常了。任浩與田效禮也不熟,只能當他膽小。

任浩透過欄杆往裡看。院裡幾人都穿著類似王秘書的西服套裝,忙得有條不紊,應該都是公司僱員,過來幫主家“大小姐”出殯。他隱約能看見屋裡,正中間停著水晶棺(非真水晶,儲存屍體的一種冰棺)。屋裡人不多,大多站著不怎麼動,只有一個穿著黑裙子的女人癱坐地上。

不多會兒,王秘書從隔壁別墅領出來一隊人,就站在殯葬車旁邊。

任浩看他們手上的樂器,不由問道:“這是幹什麼?”

“小姐生前專門學小提琴和鋼琴,十分有天賦,所以夫人就請西洋樂團來奏哀樂了。”王秘書解釋道。

隨著小提琴最先奏響,屋裡也響起女人的尖嘯。那個黑裙子的女人站起來走了沒兩步,就哭嚎著慢慢倒下,一旁的人都紛紛攙扶。本來井然有序,一時間到處亂哄哄的。

現在是凌晨四點,但夏季天亮的早,東邊已經隱隱能看見亮光。主人家安排得穩穩當當,都不需要兩人搭手。水晶棺抬上去,然後就是死者父母隨車。他們想來平日也是養尊處優,可現在看來也十分狼狽。女人就是那個險些哭暈過去的,身上原本熨燙得體的黑裙子已經皺巴巴。男人看似理性,實際看著死者就眨巴眼,淚都淌幹了。

田效禮上前面開車了,任浩在後面關車門。他頭一次看見這場景,忍不住勸了一句“節哀”,但夫妻二人誰都沒聽見。

“誒,等等。”王秘書突然上前,遞上來一個籠子。

“這是什麼?”任浩驚叫。

任浩當然認識籠子裡的動物,那是一隻黑貓。他只是和那貓一對眼,那貓就使勁朝他哈氣。

“田效禮!”任浩不聽王秘書說啥,勉強壓著聲音喊前頭的人。

田效禮連忙下車,接過籠子放到車上。等關上門沒人聽見,他才跟任浩解釋。

“這家是平城知名企業家。他們這幫祖宗要讓小貓送送主人,我也只能小心伺候。”

任浩醞釀半天,實在不知道說啥好,最後只能說:“你成績比我好,更清楚啥後果。”

民間傳說並非空穴來風,貓最好不要碰屍體。科學點來說,貓是雜食動物,有食腐的可能,所以要避免褻瀆遺體。但據老師講的,貓本身就邪性。

一般,人死後脫離了血肉,感情會逐漸淡去,再深的愛恨七日就消了,這時便該踏上黃泉路。可貓通陰陽,這幾日若是遺體碰了貓,那麼鬼魂透過貓就能再接觸陽間物,再次滋生“人”情。若是情淡,頂多耽擱些時日,勞煩鬼差親自跑一趟。就怕勾起什麼要命的執念,屆時就會化成惡鬼。變成惡鬼後能直接碰陽間物,感情就會更深,到時候就只能誅殺,再不入輪迴。

所以,不讓貓碰屍體,是為逝者安息。

但是,該說的田效禮一定已經說過了,等不到任浩再勸。這種事業有成又是高知分子的家屬本身就有主意,對怪力亂神更是不屑。

任浩就安慰自已說,這種富家小姐打小要啥有啥,能有啥執念,出不了差錯。更何況那貓在籠子裡,現在擱在地上也碰不到屍體。

賓士殯葬車在前面,後面不知何時跟上來十幾輛豪車,不考慮是送葬的還是挺氣派的。等到了殯儀館,門口已經有四五個工作人員在等著了。他們好像排練過(最起碼應有所準備),熟練的接遺體、奏樂等,安排的井井有條。

任浩頭次來,不知道該幹啥,蹲在花圃旁邊,就擱那看著。他在學校時也聽老師講過各地喪葬風俗,甚至包括國外的。但這種東西細節很多,而且大多都靠人們腦補。除了一些大禁忌,就是本地一脈相承的,隔了幾年也有傳錯。

平城這邊,先是讓所有親戚朋友在悼念廳見死者最後一面。然後,其他親戚出去,讓血親做告別。最後,遺體進火化爐,花圈什麼的搬到後邊一座塔(水泥砌的)燒掉。

任浩自覺任務完成,就躲著玩手機,等田效禮忙完給他送回去。

“哥,哥。”

沒過一會兒田效禮急忙過來,任浩有點驚訝。他以為沒有一個小時,田效禮是顧不上他的。

“結束了?”任浩問。

“哪有。”田效禮抱怨,“你咋不接電話?”

“手機訊號不好吧,沒收到。”任浩說。

鬼話,智慧手機哪能還有這毛病。剛剛是有個電話,陌生號碼,任浩直接掛了。

田效禮沒空糾結這個,拉著任浩西邊跑。那裡有一排平房,外表普通,從窗戶能看見裡面8個排開的焚化爐。任浩倒不新鮮,學校裡見多了,甚至和這邊品牌型號都是一樣的。

平房旁邊還有個獨立的小房間,明顯要高檔不少,裡面只有兩個焚化爐,這就是火葬場的VIP了。其中一個已經拉出來了,板上還有殘留的一些骨灰和人骨。其實,人火化後還是比較多的一堆,普通骨灰盒也不能全部裝起來。一般是由工作人員裝一些骨灰,再讓親屬撿幾根骨頭進去。

殯儀館對於焚化爐很少有一人一清掃的,所以會和別人的骨灰混在一起的,但是加錢就不一樣了。所以不用問,任浩就戴上口罩清掃骨灰。田效禮似是內心有愧,動作很麻利,可以說是搶著幹活。

兩人清掃完,那邊悼念廳剛好結束。親眼看著親人火化的悲痛,多數人都是無法接受的。所以,焚化爐這邊是不許家屬接近的。VIP服務就是不一樣,兩個工作人員把遺體推進來,還要出去安撫家屬。

“快點吧,我一會兒8點還要開店呢。”任浩說。

他當然不是真著急回去開門,只是不想再惹這破事了。

剛剛還積極的田效禮,這時候開始磨磨蹭蹭,東摸摸西摸摸。

“幹啥呢?”任浩有種不祥的預感。

田效禮轉身朝外看,任浩也跟著回頭。王秘書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手裡還拎著那熟悉的籠子。這次黑貓沒有哈氣,趴著好像睡著了。

“田師傅,貓送過來,麻煩你了。”王秘書說完,轉身就走。

這時候送貓來,總不能是要它非看死者最後一眼吧。任浩已經猜到幾分了,但還是說:“都這時候了……”

“爹,我真沒辦法了,他們找的我們館長。知道後我一有空就去找領導,這幾天單位領導有幾個乾脆就請假了。”說著,田效禮就偷摸抹眼淚,看來是被逼到絕路。

這樣說未免太過無情,但這貓說透了就是別人的私人財產,主子死了家屬要拿來陪葬,任浩能怎麼幹涉。而且,現在不是心善不善的問題了。

貓本就邪性,又是活活燒死,再加上猝死的妙齡少女。媽耶,快趕上某些招鬼的巫術了,不出事才怪呢。

“你老師呢?”

問完,任浩以為找到轉機了。他們實習看似分配到單位,其實都是指定單位內某位老師負責。

卻不料田效禮臉上更喪了。

“桐哥老婆懷孕了,剛兩個月不到。上週調到白班了,還有兩小時才來呢。”田效禮說。

兩個月裡胎兒還未成型,碰上最次的小鬼都有可能導致畸形,是該避一避。

“這樣,”任浩又想到一個主意,“咱們來個先斬後奏。”

任浩打算先把遺體燒了,這樣家屬總不能為了只貓再重燒一遍吧。就算他們告到領導那裡,桐哥知道這事輕重,一定會求情的。哪怕最後學校知道了,面對這麼荒唐的事,也一定能輕易放過。

這法子稱不上完美,但是一時間能想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可往往事與願違。

“兩位是怕貓嗎?”王秘書又在門口閃現,笑著問。

任浩看著王秘書,就像古代打仗先鋒隊看著督戰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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