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的仙人到底在哪裡？”
鄭伯厭薨於四十三年。
新鄭那邊忙著置辦國喪。
藏虎山下。
這一輩子將近七十歲的正主趙厭，卻是獨身來到了這裡，揹著蓑衣草帽。
哦，不是獨身，還有一匹馬拖著板車跟隨。
馬車上面，除了幾個包袱外，還有一筐子的楚國新品種竹鼠，正唧唧叫個不停。
現在的趙厭，已經颳去了臉上特意染白留長的鬍鬚，顯露出一如年輕時的面容。
而這麼多年過去，各國間熟悉的人大多老死，已經沒幾個人還記得他的這副年輕面容。
就算有，也不會這麼巧在藏虎山下撞見。
“這個世上有仙人嗎？”
趙厭慢悠悠的趕著車，順著道路，靠近藏虎山腳下。
道路前方，有一位老農從城郊過來，揹著耙，看樣子是準備下到田裡耕種。
四周有暖風輕撫，燻得人渾身舒暢。
趙厭眯著眼睛，享受起這難得的村野安寧。
為了找到仙人，過去數十年，自已以鄭國的國力找尋了數十年。
這幾乎成了執念。
尤其是最後幾年，文姬患病，他更是瘋狂的尋找仙蹤，希望求來一粒靈丹妙藥。
但是結果，仍舊是一無所獲。
錯過那個時間，文姬死了後，就連尋仙這件事一時間都好像也沒有了意義。
所以趙厭有些躺平了。
所謂執念什麼的，說到底，就是用來讓人看開的吧？
因此，將文姬安葬後，趙厭也將連綿數十年求仙之事放一段落，選擇了假死脫身。
這是早有準備的事。
他本就不是有多麼眷戀權柄的人。
因此這些年身邊故人的不斷凋零，對他來說就有些像是折磨。
二來，趙厭很是懷疑，他要是再繼續身強力健的當個幾年國君，天下諸國就都要起些詭譎心思，帶著懷疑來求教什麼長生之術。
誰叫這個時代，高壽的人太稀少了，高壽的國君更加稀少。
尤其是趙厭的偽裝並不是盡善盡美，近些年裡，新鄭宮廷裡一直都有國君肌膚未老的流言。
他可不會因為身居高位久了，對於鄭國，乃至於天下列國、周王室都予取予求，就開始小看人類的熊熊野望。
長生的誘惑太大。
趙厭還沒做好與整個天下為敵的打算。
“這位長者。”
道左相逢，遠處的那位老農走近了。
趙厭招呼一聲，微微壓低草帽的帽沿，然後下來馬車，上前來問路：“敢問昔年，那鄭莊公在藏虎山圍獵的地方在哪兒？”
他對於假死脫身的後路早就準備好了。
早些年剛繼位鄭國的時候，就重回過共地，在藏虎山下埋了不少東西。
只不過歲月變遷，雜草叢生，再回來時難免已經叫人認不得路。
“莊公是哪一位？”
那個面色黝黑的農夫放下手中的耙，聽得趙厭詢問，面上一愣。
趙厭笑道：“就是當今的鄭伯，前陣子已經歿了，諡號莊公。這訊息可能還沒從新鄭傳到本地，我也是為了瞻仰莊公先跡，才特意到了這藏虎山下尋路。”
“鄭伯死了？”
農夫面上的訝異之色更盛了，沉吟一會兒，搖頭嘆氣道：“這一位國君在位很久了，還是從我們共地出去的，以前還不覺得，現在想一想，這個國君大抵還是不錯的。他死了後，現在的繼位之君是怎麼樣的，就難保了。”
農人感慨了好一陣，終於回到眼下，看向趙厭。
“你找哪個地方，也算你找對人了。當年國君回共地，在藏虎山圍獵，大賞四方，我那時候剛滿十歲，就在外圍幫忙報信，也得了一些賞賜。”
農人指出一個山沿的方向，道：“你往那裡去，翻過山坡，就是當年國君圍獵的故地，本來說是以後還要來的，就從不許無關的人靠近，你遠遠看一眼就行了。”
說著說著，農人又嘆了一口氣。
說什麼以後還要來，人都死了，這事估計也不成。
“多謝長者指路。”
趙厭下輯一禮，告別了農人，再乘坐馬車，準備趕路過去。
農人要下去井田耕種，重新扛起了耙，往趙厭過來時的方向過去。
“長者。”
趙厭突然從後面追了上來。
“您不用擔心，鄭莊公雖然歿了，但現在天下的諸侯國，還沒有敢對鄭國發動戰爭的。而鄭國繼位的國君，性格也是很仁善，得了鄭莊公看重的。新國君不會苛刻治下的臣與民，將會是一個守成的好君主。”趙厭笑著道。
“那就承蒙你的吉言了。”
農人回首來說話，面上皺著的眉頭放鬆了一點，擠出些笑意來。
趙厭這才是正式作別走了。
農人現在看了看他的背影，面上開始有了些困惑。
“這個外來計程車人，為什麼會說共地的話？”
“而且看著有些眼熟，以前是不是見過這樣一個人？”
……
道路歷經了山石塌方。
昔日的圍獵場地理所當然的荒廢了。
趙厭費了好大一陣功夫，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進入搖搖欲墜的哨所，破開掩埋封死，蛛網遍佈的地窖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他早在多年前就準備好的物資。
一箱子黃金，一箱子白銀，幾箱子銅幣，還有超過一百石的糧食。
黃金白銀以及銅幣不用說，是各國之間的硬通貨，不會被歲月輕易腐蝕。
只有那些糧食，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就算儲存的再怎麼合理，基本上也都發潮發黴了。
最後，趙厭只找到下面三石多一點的糧食還能吃，也就是差不多四百斤。
“省著點也夠吃一年了。”
趙厭笑了笑，讓那一筐子竹鼠挪了一下位置，將這些糧食和金銀都搬上馬車。
——唧唧唧！
竹鼠們被驚動，不滿的叫喚個不停，好一陣才停歇。
趙厭開啟框蓋看了看，見幾只竹鼠都活著，這才稍稍放心。
這幾隻鼠鼠可是寶貝來著。
做了幾十年的鄭國國君，也就選育了幾十年的鼠種。
選育雜交到最後，就是這個來自楚國南邊的新品種竹鼠。
每一隻成年個體，基本上可以穩定提供一天的壽命反饋外加一點技能值。
可以說只要有它們在，往後的日子，趙厭將可以一直待在一個地方。
安慰了這些鼠界的亞當夏娃，趙厭牽著馬再度出發。
離開圍獵故地，繞過大路，轉走山路小道。
一人一馬一車一筐鼠鼠，朝著藏虎山深處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