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深深院落中花開爛漫,庭中開著一樹百年梨花,樹冠高大,花枝舒展,人從樹下過,免不得就沾了幾片落花。

幾個隨從簇擁著一女孩正過了隔花門,便有兩位侍兒迎上來,其中一位笑嚷道:“元夕,快來換了衣裳,今日家中有芳客,老祖宗正叫你去見呢。”

說話的是這院中最伶俐的綠蔻,他生得一副好模樣,最靈動一雙杏圓眼睛,女孩當即拍掌一笑,“是老祖宗前不久時常唸叨的舒家表弟不是?”

此世正是姚汝之朝,此間正是玉京雲府,此女正是雲府二房獨女,正是此太平盛世間的一位人間富貴兒,家中排行第三,名叫雲在青,因生在上元節,小名便叫元夕。

進了屋子,綠蔻給她解了披風,口裡笑道,“正是呢,一早就從渡口迎來了,現在正在熹和堂同老祖宗說話,其他人都在呢。”

她聽了抬腿便要走,“不必換了,這身衣裳見客也使得。”

一旁的蓮衣忙攔下,替她鬆了頭,捧了早就薰好的一件天青色重蓮綾外裳並細折流光裙,他垂眸替她換過衣裳,輕聲道,“雖是遠客,也是家親,這身倒累贅,換一身家常的衣裳,回來也好早早歇了。”

替她重新梳髮的綠蔻也笑道,“何必急急忙忙的呢,原也並不差這一時半刻。便是今日見不得,也還有許多明日呢。”

“這麼說,”元夕雙手托腮,眉開眼笑,“舒家表弟是要住在家中了,我正覺得悶呢。”

她是個愛玩愛鬧的人,近來開蒙的老師遠遊去了,她被押入雲府學堂,正是不自在的時候,很是期待新的玩伴。

“好了,”蓮衣不覺一笑,替她攏上一件洗硃色海棠織錦披風,與兩鬢垂鬟間的海棠絨花交相呼應。他側頭囑咐隨從們,“路上打好燈,莫摔了三娘。”

天雖然沒有全暗,但暮色已深。幾支玻璃燈照著元夕一路從韶光院快步到了老祖宗的熹和堂。

人還沒近前,小廝隨從們爭相打起簾子,老祖宗身旁的鶴靈迎出來,牽了她的手笑道,“元夕來了,老祖宗正等著呢。”

“聽說舒家表弟來了,大家都在,偏生少了個我。”她嘆道,“定是來遲了。”

“何曾遲呢,正恰逢其會。”鶴靈含笑道,將她引了進去。

果然眾人都在,大房的大姐姐二哥哥三弟弟正同她二哥云何坐在一塊兒,幾人說笑晏晏,好不開心。

元夕三兩步到了堂前拜見了祖母,才一起身,果然便見堂中眾人間有一位生人,同自已一般年歲,形容尚稚,然神凝秋水,衣剪春煙,蕭蕭泠泠,楚楚謖謖,其孤意在眉,深情在睫。她與其眼神一對,竟不由怔忪當場。

卻不知對面亦納罕不已,他今日初到雲府,已聽了許多這位雲家寶珠的故事,知道她居養榮寵之盛中,最是無法無天,此時於堂中一望,卻見來人月眉星眼,神儀光曜,靈而霽美,色轉皎然,正是灩灩水中月,灼灼鏡裡花,粲然如日中空,粹然如雲上天,此刻於高燭相照,燈暈流轉間視線相對,他心裡竟起了一個古怪念頭。

——雖素昧平生,卻似前緣早定。

“哎呀,可把你給等來了,”大姐姐雲和月含笑往她肩上一帶,“這是舒家表弟,名叫其光,快來見過。”她轉頭又向舒其光笑道,“這便是我家那個天魔星,我們都混叫她元夕,不拘那些哥哥姐姐的稱呼。”

兩人回過神,俱是低頭一禮。卻見幾片潔白的花瓣晃晃悠悠的隨風一飄落,落在了舒其光袖上,原來是經過院子時無意中落到她髮間的梨花。

兩人又是一呆,眾人已笑將起來,雲老太君將元夕摟到懷裡,又握著舒其光的手笑道,“你倆年歲差不多,這府裡數她最是活潑,你們一處頑笑便是了。”

又道,“你年紀小,又初來乍到,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來找我,不必拘禮。”

元夕已然上榻,歪過頭衝他笑道,“弟弟讀過哪些書?可曾有字沒有?”

舒其光將她一望,垂了垂睫毛,“只大略通些四書五經罷了,不曾有字。”

元夕拊掌一笑,“我有一好字,正合弟弟形容。”

二哥哥雲胡聽了便笑道,“是了是了,這取名字是再沒人能比得過你的,老祖宗給的兩個小使,那個原叫白鷺的,非改了蓮衣,原叫黃鸝的呢,又改了綠蔻,典不成典的,也沒個由頭。”

“怎麼沒有呢,”元夕道,“唐詩裡有,露白蓮衣淺,風清蕙帶香。又有豆蔻梢頭二月初,取其新綠而已。”

她轉頭笑吟吟道,“明月但照雪,皎然舒其光。弟弟心如明月,不若‘皎然’二字最妙。”

“我可沒聽過這句詩,不知是哪位名家所作?”雲胡含笑拆臺道。

“正是不在區區,今夜新作,”元夕偎在祖母懷裡笑道,又道,“老祖宗,讓弟弟和我一道去學堂裡唸書罷,”

雲太君輕輕拍她一下,“少撒些歡罷,仔細你母親捶你。”

“兄弟姐妹們都在,只弟弟不在,素日一定無聊,到學堂裡去,大家一塊兒頑。也不必擔心旁的,且有我呢。”元夕摟著祖母的手,嬌纏道,“去吧去吧,讓弟弟去吧。”

“真真是個天魔星,”雲太君點了點她的眉頭,看向舒其光,慈愛道,“我們雲家和外頭不一樣,縱然是個男孩,也要識文斷字,府裡辦了個學堂,你若是願意,過兩日便和兄弟們一塊讀書,只是你身骨怯弱,若經不住,也不妨事。”

“不妨礙的,”舒其光斂眉道,“我在家中,父親也是請夫子教習的,不會耽擱進度。”

“如此就更和睦了。”雲太君笑道,“青鳥,你過來。”

一個穿著蓮青色褙子的少年從後面走出,微微一拜。

“以後你就跟著舒郎君,”她吩咐完,衝舒其光安撫道,“這府里人事繁雜,若有一時不妥貼之處,青鳥跟著你,我也放心。”

“謝過外祖母。”

舒其光方一抬眼,便見元夕笑意盈腮,正望著自已,不覺避過,心裡不期然想道經年以前聽過的一闕唱詞。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恰便似花似人心向好牽。

此時此間,正是語云。

“人間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

“相識相知始於此,從此相思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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