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某溼地公園。劇烈的引擎咆哮和撞擊聲中,一輛敞篷小跑車憑藉低矮的車身、澎湃的動力以及駕駛員老練的操控,精準地從側面將行兇的suv整個鏟了起來,避免它造成更大的傷害。此時事故現場一片狼藉,到處散落著帳篷桌子的殘骸和各種雜物,十多名被碰撞、碾壓的傷者或哀嚎或呻吟,更遠處驚恐尖叫的人群則四下奔逃。

跑車內,李默趴在緩緩洩氣的安全氣囊上,脖子幾乎扭成90度。事發突然,一心救人的他根本沒時間系安全帶就踩下了油門,兩三秒鐘內就將車速提升到了80公里每小時。而在撞擊發生的瞬間他才意識到不妙,安全氣囊的爆發力非常大,如果沒有安全帶的牽引緩衝,直接撞到正在爆發的氣囊上,身體向前的瞬間與氣囊快速膨脹產生的作用力反而會對頭部及胸部造成更為嚴重的損傷。

不過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伴隨著嚴重耳鳴和失真的車輛警報聲,李默幾乎感知不到脖子以下的身體,眼睛也看不到東西,口鼻間滿是火藥味和鐵鏽般的鮮血氣息。迷迷糊糊中他有了不好的預感,腦海中不由閃過自已短暫的前半生:孤身一人奮鬥至二十七歲,終於積累了一點財富。前幾天剛下狠心花費大半積蓄買下朋友的舊跑車,還沒來得及得瑟幾天。

難道今天就要飲恨於此了嗎?

但願自已還有救吧,好歹制止了犯罪,看行兇車輛的瘋狂行徑,放任下去不知道還要死傷多少人。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天爺看在我救人有功的份上,多少給留條命吧。要是不用高位截癱什麼的就更好了。李默在安慰完自已之後,不由地又在心中痛罵suv駕駛員,時而又想到愛車沒捨得買車損險,能不能走對方的保險修車,自已掏錢可太划不來了。

唉,太慘了。

隨著一聲哀嘆,他終於結束了胡思亂想,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李默緩緩醒了過來。他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輕輕搖晃自已的手臂。

“伊頓,伊頓你還好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伴隨著奇怪的語調的呼喚,李默努力睜開眼,看到一個金色頭髮的外國女孩正滿臉焦急地盯著自已,面色異常憔悴但不掩俏麗。緊接著他發覺自已躺在一張病床上,左手打滿了石膏,額頭上也包著厚實的紗布,床邊則豎著老式的輸液架,四周擺著許多五顏六色的鮮花,散發著陣陣芳香。什麼情況?我被救回來了?這位外國友人是醫生?她救了自已嗎?還有她為什麼叫我伊頓,伊頓是誰?

伊頓……

當李默下意識默唸出這個名字的瞬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感到大腦中如同實質般“嗡”地響了一聲,似乎開啟了什麼開關,無數資訊如同潮水般湧現出來,差點把他衝擊得再度昏死過去,腦子如同要跳出天靈蓋般一脹一脹的。這些資訊潮水既抽象又模糊,但勉強能解讀。其中浮在“水面”上最“醒目”的當屬這個名字的來歷:伊頓.克勞德爾,蒙代恩聯合王國胡恩郡人,兒時患有自閉症,父母在他6歲時死於工作室火災,有一個大他7歲的姐姐伊芙琳。

李默不由得愣住了,不顧大腦脹痛下意識想要仔細分辨。然而似乎是嫌他解讀的速度太慢,腦海中又出現了一臺印表機般的事物,不夠具象但顯然有同樣的功能。只見湧動著的資訊擁擠著灌了進去,然後被它以高到近乎瘋狂的效率列印成A4紙噴吐出來,飛得到處都是。紙上的文字非常奇怪,由一種沒見過的字母、長短條紋和極簡二維碼般的圖案組成,中間參雜著少量阿拉伯數字和筆畫較少的簡體漢字。李默神奇地發現自已能讀懂這種文字,並且伴隨著閱讀,一幅幅生動的畫面也會自行觸發,彷彿自帶幻燈片。

這些虛幻的紙張四處漂浮沒有規律,但他只是心念一動,它們就自動歸納成一本書冊,並且隨著“印表機”的高效工作迅速增厚。這本書以第一視角記錄了伊頓的人生,李默不用翻動,事實上在它們被“列印”出來的瞬間就讀完了,歸納的意義只不過是梳理出它們的前後順序。

顯然這是一個叫做名為伊頓.克勞德爾的人的記憶,最重要的是記憶中的世界並不是藍星,而是一個叫做卡勒弗的星球。

突如其來的記憶、神奇地“印表機”、古怪的能看懂的文字,結合剛剛被他忽略的金髮外國姑娘,她的語言既不是普通話,也不是自已一知半解的英語和日韓語,而自已居然能聽懂。這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大機率是穿越了。

終究還是沒救過來嗎?

李默心中有些遺憾。雖然死亡的過程中沒有多少痛苦和煎熬,但畢竟是死了一次,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就此不復存在了,一時間竟有些呆愣住。以至於疑似穿越這件事被他拋到了腦後。

另一邊,金髮女孩見伊頓睜開眼後先是露出些痛苦的神色,緊接著又一臉茫然,對自已的呼喚沒有任何回應。一時間又是驚喜又是擔心,連忙拉動了吊在病床正上方的繩子。

李默被病房外遠遠傳來的急促鈴聲從呆滯中喚醒,不由得看了女孩一眼,發現這張臉屬於記憶中伊頓的姐姐伊芙琳,因此不由地回憶起了6歲之後的人生:儘管死去的父母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但年僅13歲的姐姐伊芙琳不具備照顧自閉症兒童的能力,於是伊頓被送進了兒童福利院,伊芙琳則被送入了寄養家庭。直到伊芙琳18歲成年後,她將伊頓接回身邊,同時告別養父母,並委託父親生前的好友幫忙變賣家產,籌錢帶著弟弟來到王國首都帕克博恩,一邊求學一邊嘗試治療弟弟的自閉症。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過去,三年的光陰轉瞬即逝,而伊頓也已經 14 歲了,在伊芙琳和專業護工的精心照顧下,他已經初步具備和他人交流的能力。就在這個時候,他的人生也終於迎來了轉機。伊頓在治療時無意中展現出非凡的記憶力和觀察力,在經過一系列專業嚴謹的考察和綜合評估後,被伊芙琳就讀的帕克博恩國際大學歷史系特招。這其中除了伊頓自身出色的才能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為他寫推薦信的兩位教授。他們中一位是伊芙琳的學士導師,語言學教授莉蓮.帕麗斯,一位是姐弟倆母親生前的老師,歷史學資深教授肯德爾.圖維。

時間又過了四年,伊頓在各方照料下,平穩地度過了自已的大學生涯,不僅輕鬆讀完所有課程,而且憑藉超群的記憶力幫助老師和同學能完成了很多工作。

不過這平靜的生活被一個意外打破。臨近畢業季,難得有興趣帶四年級的肯德爾.圖維教授從黑市收購了一塊殘缺的石碑,準備帶領自已的研究小組對石碑進行年代判定和文字解讀,並以此為學生們的畢業論文做準備。卻沒想到因此招惹到了極端宗教組織查塔姆真理教,他們不知從何處獲取了訊息,竟然公開威脅學校交出石碑和圖維教授本人。

這一無理要求自然遭到了拒絕。沒想到這個以往寂寂無名的組織竟然出乎意料地襲擊了歷史系公共研究室,並用人體炸彈這種暴烈方式摧毀一間文物收藏室。另一名襲擊者右手揮舞著手槍,左手握著炸彈的拉火索,脅迫研究室內的學生們聚集在一起聽他誦讀教義,顯然是準備在之後來個同歸於盡,不幸的是伊頓也在其中。

危急時刻,幾名察覺不妙的男生試圖拼死一搏,只不過在武器差距下失敗了。襲擊者並不惱怒,甚至沒有射擊他們的要害。只是臉上透出些許被打斷的不滿,然後從中斷的地方前推至某個段落節點,繼續用晦澀的北方原住民土語高聲誦讀著,彷彿在完成某種儀式。

陷入絕望的學生們有的在無聲哭泣,有的大聲咒罵,有的默默不語。伊頓被兩名女同學本能地護在身下,三個人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由於生理年齡上伊頓要比她們小四歲,心理年齡伊頓更是如同七八歲的兒童,平日裡大家都把他當做小弟弟照顧。她們和襲擊者之間則是五六名男生以血肉之軀組成的人牆,其中包括先前受傷的兩人。

這時被教導要保持平靜的伊頓似乎被恐怖的氣氛嚇到了,他有些躁動,嘴裡開始嘟囔著意義不明的詞句。突然間他有些失控地掙脫了女同學的手臂,繞開人牆向查塔姆真理教的襲擊者走去,嘴裡大喊著“錯了!是雷霆,不是怒火!錯了!是雷霆,不是怒火!!”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伊頓說的不是通用語,而是和襲擊者一樣的北方原住民土語。雖然他們並不精通,但還是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彙。

襲擊者再度被打斷,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見到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一邊滑稽地揮舞著雙手拍打耳邊的空氣,一邊歪著腦袋用通用語飛快念道:“凡褻瀆者,無論是寫下了主的名諱,或是描繪了主的形象,我主都將降下雷霆,燒灼他們的面板、血肉和內臟。然後擊倒他們的房屋,使他們的後人沒有居所;貧瘠他們的土地和河流,使他們的後人不得飽食。以上出自吉格十訓第四章第六節,降下的是雷霆不是怒火,你念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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