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上午的交易結束後，韓笑就連李莎幫韓笑做好的午餐都吃不完，途中就趴倒在餐桌上。
“你還好嗎？”
在中午休息的時候，王娜終於忍不住這麼問韓笑。她好像出生後第一次說這種話去關心別人似的，講這句話的咬字非常僵硬。
“……我不知道。拜託讓我睡一下吧……”
就算閉上眼睛，韓笑依然會看到交易畫面在閃動，頭也脹得發疼。
韓笑本來懷疑自已會不會感冒了，但感覺又不像。而且韓笑隨便也能舉出一堆感冒之外的原因來說明自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到目前為止，不管交易有多麼累，韓笑只要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也都能充滿幹勁，對自已說“今天也要大幹一場”，但現在卻沒有自信能這麼說了。現在韓笑起床時只會因為今天也要進行交易而覺得很麻煩。
韓笑想這應該是最近久違的賺了這麼大一票所造成的反彈吧。這種感覺可能跟遊戲中用作弊功能讓等級暴增，雖然一時會覺得玩起來很有趣但很快就會膩是類似的狀況吧。
若真是這樣，韓笑想自已現在可真是得了一種很奢侈的病啊。要是韓笑能持續這樣賺錢的話，除了能拯救很多人外，連韓笑自已應該也能夠抵達一個滿不簡單的水準吧。
“……是交易量太大了嗎？”
這時王娜再次對韓笑問道。
韓笑因為被王娜這句話勾起了興趣，忍不住抬起了頭來。
“要是我說是，你又打算怎麼做？”
韓笑故意用這種討人厭的說法反問她，因為在資金變得龐大之後，除了分割成好幾份去進行投資外，應該也沒別的處理方法了才對。
“……我有個提議。”
“！”
連韓笑都沒想到自已會對王娜的回答起這麼大的反應。韓笑不僅神情驚訝，甚至連身體都彈了起來。
王娜則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定定的看著韓笑。
“什麼提議？”
“只要把投資競賽的交易變成自動化處理，應該就沒問題了。”
“……”
韓笑死盯著王娜的臉瞧。
因為她所說的這個解決方法實在是太過簡單明瞭。
“我問過吳侯，他說只要在現有的程式上擴增一點功能就行了，一下子就能幫我們寫好。只要完成了回溯測試，雖然投資表現絕對比不上你……但一定也能賺到錢。”
王娜操作自已的手機開啟程式，顯示測試結果的表格把畫面轉給韓笑看。
韓笑眯起眼睛看上頭的數字，因為頭悶悶脹痛而繃著一張臉。獲利和虧損的數字在表格上頭雜亂的交錯出現。由於程式無法像韓笑一樣判斷市場氣氛的關係，所以虧損次數很多，最後的投資表現連韓笑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但儘管如此，這個交易全自動化的程式仍然能確實累積利益。
“現在的你……看起來很辛苦。”
看著畫面的韓笑抬起頭來，發現王娜面無表情凝視著韓笑。雖然她臉上的表情依然很平靜，但韓笑也知道她確實在擔心韓笑。
“雖然效率會降低，不過這樣一來韓笑就能把精神集中在現實這邊了。”
王娜的眼神是認真的。既然現在要兼顧投資競賽和現實兩邊已經出現了困難，那也就該割捨其中一邊。如果讓王娜來判斷，她應該會毫不猶豫捨棄投資競賽這邊的結果吧。
王娜看著韓笑的眼神相當真摯。她真的很擔心韓笑的身體。
可是聽了這個提案後，韓笑卻沒辦法不垂下目光。
要讓那個投資程式來代替韓笑參賽嗎？
會讓韓笑心生疑慮，一部分是因為這程式的自動操作實在太粗糙。韓笑害怕寧森在看了這樣的交易紀錄後就會對韓笑失去興趣。
然而最大的理由卻更加明瞭。
要是這樣的話，就算沒有韓笑也不成問題了。
韓笑因為這個事實而感到心頭一涼。
韓笑現在終於發現有個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的黑暗深淵，就近在自已眼前。
“效率的部分……之後我會再努力提高。而且李莎也很擔心你的身體。所以……”
“不需要。”
韓笑用這三個字打斷了王娜的話。
“我說不需要。那邊的工作也由我自已來。”
王娜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但韓笑馬上繼續說下去，阻止她開口。
“第一名可是用快得像在開玩笑的速度增加資產，靠這種程式是追不上他的。”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道理，而且事實也是如此。
但這卻不是韓笑心中真正的理由。韓笑心中真正在意的其實只有一件事。
她說效率還會再提高？
如果是王娜，應該真的有可能辦到吧。她的程式會變得愈來愈優秀。
但韓笑卻無法用跟程式相同的速度來成長，總有一天會被這個程式超越吧。雖然這件事韓笑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但當面面對這問題時，韓笑卻顯得不知所措。
當這個程式連判斷能力都超過韓笑的時候，韓笑究竟該如何是好？
“你……你就去找一些更容易賺錢的股票來，集中在……對了，集中在提升價格變化幅度的準確性吧，而韓笑就靠這個來賺取更多利益。我們原本說好的工作分配就是這樣的吧？”
聽到韓笑的回答，王娜的眉頭苦澀地扭曲著。究竟她這樣的反應是在擔心韓笑，抑或不是呢？韓笑已經搞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已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很不妙的一步田地。
要是王娜的程式把韓笑的所有能力都複製過去，變成了一個全自動化的程式會怎樣？面對如今的交易量，已經到韓笑身為活人的負荷極限了。
當初單純的玩笑話現在已經漸漸變得貼近現實。而且王娜的程式還不只能跟韓笑平起平坐，甚至有可能超越韓笑。到了那一刻，韓笑在寧森眼中還剩多少價值呢？韓笑在王娜眼中又還剩多少價值呢？
而且事到如今，韓笑也根本不可能拒絕王娜的幫忙。現況是連陳莉他們家都還沒有辦法還債，那韓笑又怎麼能拒絕王娜？
這樣的話，韓笑的選項其實已經非常有限了。
“我會一直努力到投資競賽結束。”
競賽再過三週就要告一段落了。韓笑只要撐一下、忍一下就能過去。韓笑應該能夠瞞過王娜才對。
看著王娜在韓笑面前低著頭依舊猶豫，韓笑也只好不擇手段的對她說道。
“所以……請你把力量借給我。”
“！”
王娜好像有些緊張的身體縮了一下，然後用力對韓笑點了點頭。
她的樣子已經完全不是那個認為自已什麼都做不到、只是個無力存在的人了。
現在已經有很多人將錢託給們，而那些人能不能還債也全看們兩人了，他們的立場就是如此重要。
再說“請你把力量借韓笑”這句話，對現在的王娜來說應該是最強力的甜言蜜語吧。
但這句話也真的是非常諷刺。
只要韓笑愈倚重王娜的力量，韓笑自已的力量就愈會被削弱。現在韓笑總算明白自已為什麼就算賺錢也笑不出來，疲勞也無法消除的原因了。因為現在韓笑所做的事情根本和單純的重複性作業無異，就算在場的人不是韓笑也沒關係。
韓笑現在早上起床不看新聞，交易完成後也不再去注意各支股票的發展。現在韓笑並不是在利用程式賺錢，而是已經墮落成程式需要的最後一個零件，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深感痛苦。但儘管如此，韓笑也非得維持這個狀況瞞混下去。
韓笑必須在競賽中保持前段排名，直到能前往金融街前，韓笑都必須把這些交易當作是韓笑“自已的交易”。
“……下午的交易差不多要開始啦。”
韓笑在短短的一句話後，把手機還給王娜。
接著韓笑便再次陷入了單調作業的無限迴圈。
韓笑一定得撐下去。
而且韓笑也一定得將這件事隱瞞到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