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在這時代還拿現鈔是教人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做的就是這種生意，還請見諒啊。”
“呃，等一下好不好？拿這些錢來是怎樣？”
“這些並不是什麼骯髒錢，只是外觀不太體面而已。這全都是我拼命收集來的資金。”
“我不是在問這個！”
王山大叔聽了韓笑生氣的回話，臉上依然沒有半分懼色。
“你們兩個人不是收了我那些客戶的錢，然後幫他們投資增值嗎？”
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威脅韓笑他們。
但韓笑之所以會這麼覺得，或許是因為在王山大叔身上感受到他不打算退縮的決心。
“這……這有哪裡不好了嗎！”
“不不不，你們這樣做也算幫了我一把。”
王山大叔這麼說道。
“我自已對於客戶有沒有辦法還清借款多少心裡有數。所以當我聽人說了你們在做的事情後，打從心裡支援你們呀。”
“……所以現在連你也想加進來分一杯羹了？”
聽了韓笑的話後，王山大叔露出了無力的笑容。
“我的原則是隻要對方能夠信任，就算是看起來沒什麼指望能還錢的人也放款。但是我可不會去賭博，這一點是我的堅持。”
“股票交易才不是賭博。”
“噢……抱歉。我沒有要眨低你的意思。不過把錢拿給你們看會不會變多，其實就算是在賭了吧？”
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王山大叔在玩文字遊戲，但韓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畢竟就算是最早拿錢來的陳莉她們家，要不是本來就認識王娜的話，也絕對不可能把貴著的私房錢交給韓笑他們吧。
“既然大叔你不喜歡賭博，那又為什麼要拿著這一大筆錢來找我們？”
“……這方面就請這位來解釋吧。”
王山大叔這麼說完，轉頭看了看吳侯。
對了，還有吳侯在啊。為什麼吳侯Σ要跟著一起來？
“啊……要我說明嘛……”
“就拜託你啦。”
王山大叔說出這句話時，讓人感覺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精神與氣力。
吳侯嘆了口氣，朝著桌子探出身，靠近韓笑他們說道：
“韓笑之前聽你說了李莎欠錢的事嘛。”
“喔，嗯啊……”
“還有就是這陣子外面關於你們的傳言，讓我怎麼想都覺得李莎那個頑固的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放你們做這種事，所以就去查檢視到底是什麼情形。結果我查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一帶的人好像每個都因為欠債而苦，因為狀況實在有點怪，所以我聯絡了王山先生，結果從他那邊聽說了不少。”
吳侯稍微停下來換口氣後，又繼續說下去。
“我才知道其實王山先生這邊也挺不妙的。”
“這種事情我早就——”
吳侯那顆爆炸頭突然颼的逼近韓笑面前，讓韓笑把正要講出口的“知道了”三個字又吞回嘴裡。
“你也知道這件事情背後的那群傢伙嗎？”
“……背後？”
“在剛開始的時候，連我也以為他們只是普通的債權回收業者而已……”
韓笑之前也有聽說把放貸的本金借給王山大叔的老好人病死了，而他在地球的親戚就把那些債權不知道賣給了誰。
畢竟住在地球上的人也不會想自已來回收這些借給股市上不明人士的錢吧。別說光搭乘軌道電梯的費用就不是開玩笑，而且地球上又盛傳股市住的都是些為了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人。
所以就算他們把債權出售給專門回收的業者，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這樣又有什麼問題？”
“嗯……因為人們是為了賺錢才會到股市來的嘛。股市有太多手段骯髒的人了，比地球上的任何地方都還要多。像我從前也是費盡心血創設了一家公司，結果被人奪走。在我當初陷入自暴自棄的時候，是李莎拯救了我啊。”
吳侯提到了自已的過去。
他這個人有著一流的程式設計功力，寫出來的程式更滿足了王娜的所有要求。
果然他並不只是尋常的寒酸網咖的老闆啊。
“所以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有點不對勁啊。於是我就去調查了逼迫王山先生還錢的那些傢伙，最後得到的結果果然不出所料。”
“對方是專炒地皮出了名的業者啊。”
“……炒地皮……業者？”
“這樣的狀況在地球上並不罕見，股市這邊在牛頓市裡也挺多的。不過在這一帶的確還很少看到吧。”
“韓笑不懂你意思耶。炒地皮業者？那是指想要收購土地、建築這類東西的人嗎？”
但他們買下這種貧民區的地產是想做啥？
看到韓笑一臉呆滯的樣子，吳侯咬牙切齒恨恨的繼續說下去。
“普羅市場的議會已經做了一些關於都市更新案的討論。”
吳侯又說了句天外飛來一筆的話。
韓笑的腦袋完全跟不上他講的內容。
“內容是說因為股市也有其他新都市正在建設，所以為了讓身為第一都市的這裡能持續作為月球的政經中心，推動都市更新計劃必不可免什麼的……唉，簡單來說就是想把骯髒的地方給打理乾淨，整頓成不輸給其他新都市的漂亮模樣啦。當然這樣一來也就會跟權利大大扯上關係。”
“可是……這又跟大家欠的錢有什麼關係……？”
“是土地和房屋的所有權呀。”
王山大叔突然插話進來。
“啊？”
“股市可是開拓的前線，所以這邊的法律也是為了拓荒者們訂定的，讓進行開拓的人可以得到最多的權利。就算某有人擁有土地，但租借土地的人靠著自已力量在地上蓋了房子的話，是蓋房子的那方會被認定對都市開發有較大的貢獻。他們所擁有的權利與地主同等，有時候更還在地主之上。而且在這一帶不是很多房子都是人們自已蓋的嗎？小夥子你老是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應該很清楚才對。”
看來王山大叔應該是在那邊看過韓笑這樣移動吧。
不過他這番話的意思韓笑也非常明白。
這附近的建築物大多歷經多次的勉強增改建，構造變得複雜而混亂。
甚至有許多人搞不清楚自已家的範圍該從哪裡算到哪裡了。
“到了要進行都更的時候，政府會表現出打算強制執行的意圖，唉……不過也是會支付一筆相應的權利金給所有權人吧，不然就是提供都市更新後可以在此定居的權利作為交換。但問題卻在於有群人就看準了這些土地之後會升值，所以打算先下手收購土地來霸佔這些利益。”
“你的欠款……就是掌握在這種人手中？”
“對，我就是被他們給盯上了啊。因為不管怎麼說，我都貸了根本沒啥指望對方能還的大筆金額給這一帶的人們呀。只要手上有一疊那些債權的檔案，那些人就算不挨家挨戶的登門交涉，也可以幾乎強制性的把數十處土地和建物一口氣納入掌中。當然了……他們會用賤價收購。”
如果一個人欠的債比財產還多，當然就會落得這種下場。
而像王山大叔這種佛心到幾乎是犯蠢的放貸方式，在這事件中反而產生了負面的影響。
要是今天在這邊的是個唯利是圖的放貸人，也就只會貸出對方有可能清還的金額。
然而王山大叔卻會對他信任的人貸出超過對方還款能力的錢，然後也不去追討本金，對方有繳利息就好。雖然就貸款人角度來看這種狀況或許十分值得慶幸，但那也得加上“債主是王山先生”的條件才能如此。
如果債主從一開始就存心要把貸款物件的財產完全奪走的話，這些債務就跟勒緊貸款人脖子的絞繩沒兩樣。
尤其是那些生性駑鈍，以為錢是跟王山先生借的，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而大意的傢伙，現在的處境更加不妙。
在這附近有很多的人，現在脖子上都套著一條這樣的絞繩。
“要是都市更新實施的話，這裡的市容應該也會有很大改變吧。講白一點就是現在的這副面貌會連個鬼影子也沒了。到時會出現漂亮的大型購物中心、美觀的集合式住宅、整齊的道路，這附近大概會變得是中心區延伸過來的區塊吧。要是真的變成這樣，自然讓人覺得有點落寞，但我最痛心的卻是——那些努力建設了現在的環境、拼命苦撐到今天的人們非但無法得到正當的報酬，還會被迫離開這個地方啊。”
韓笑終於明白王山大叔為何如此憔悴了。因為出自他一番善意的那些貸款，現在卻變成了絞繩，緊緊、緊緊地套在那些借款人的脖子上。
而且又因為這樣的經營模式，造成一旦被債主要求償還本金，連他自已都沒錢可還。
過去好像曾有人說過，通往地獄的道路是用善意鋪設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