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裡,我們都在野外跑填圖,鄉村風景秀美,人煙稀少,也正是因為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山林都回歸了原始狀態,山是野山,山路都被荊棘淹沒,蛇蟲鼠蟻格外的多,我們出門帶蛇藥,擦風油精,身上衝鋒衣包得嚴嚴實實的,夏日酷暑把人折磨得夠嗆,我們分為兩個小組,凌晨5點就起來,自已煮麵條吃,6點出發跑山,9點返程,就在家整理資料,下午再睡一下午,休養精神恢復體力,日子也過得很快。

我們在雷池鎮勘查的主要礦種是銅鉬礦,這裡的山地地層是中生代早白堊紀形成的原地重熔型花崗岩,岩漿岩提供了潛在的礦質來源、流體來源及熱源,其中二長花崗岩的外接觸帶上,含銅石英脈發育,石英脈中見有黃鐵礦、褐鐵礦、黃銅礦、輝鉬礦,是銅鉬礦最重要的找礦原巖。

這裡的採礦歷史也很悠久,村裡的老大爺都說,肥石頭裡有水晶,肥石頭窠裡有黃金。山上有廢棄老硐,但是我們在山上跑的時候沒看到,是周師兄跟我們講的,要求我們注意,不能掉進去了,它們一般都在很多年間被草木植物覆蓋,或者垮塌了。

鎮子上是有幾個採銅鐵礦的私人老闆的礦山,每天拖運礦石的大卡車呼嘯而過,所以到村子的路也破舊不堪。少數中年人在礦上打工,我們的房東先生就是給礦山拉礦跑車的,運到長江邊上的貨輪上去,跑車三天,休息兩天,見不著面,基本上回來就是睡覺。

半個月後麻總又來了,還是劉師傅開車送過來,麻總這次帶了個小行李箱。因為馬上要開鑽機了,專案組很忙碌。兩個鑽機老闆足足拖了9臺鑽機過來,林總6臺鑽機,陳老闆3臺鑽機。周師兄說開鑽很有講究,麻總要帶我們開眼界了。

我望著牆上的地質圖,開鑽的位置已經標好了,心裡默默記下位置,這些天又是跑山又是做資料的,基本上專案上的事情已經比較熟悉了。大概上午十點的時候,一行十幾人到預備開鑽的地方,鑽機是很大的一個鐵疙瘩,擺在既定的位置,麻總拿著羅盤走來走去,他拿了張地形圖,不是地形地質圖,手裡的羅盤也在反覆衡量,我也沒有看出什麼值得人注意的地方。大概十來分鐘,麻總定了一個地點,用手裡的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然後過來幾個工人在那處地方用個半米長的鐵筒,就是一截兒鑽桿,釘在了那裡。倏忽上來一群工人從後面搬上來一個案板,放著香爐,還有一盆血水,幾盤貢品,旁邊鞭炮聲也響了起來,禮花齊鳴,麻總拿個瓢舀著血水潑了周邊,竹枝前面也綁了幾根柳條,做起了法事!

原來周師兄說的開眼界是這個啊!整得煞有介事的樣子,原來是在搞封建迷信。我看專案組的新人都蠻驚訝,倒是他們老員工很習以為常的樣子。也不敢多話,就看著他們表演了十來分鐘,鞭炮也響完了,張總和林總也上了香,有幾個工人還磕了個頭,這事就過去了。

想不到一群高階知識分子和一群老闆做了個如此滑稽的鏡頭,有些驚訝。

輾轉去另外幾個鑽孔的位置,有的地方車能到,有的地方還得走一陣子,路上週師兄跟我們說:“這是礦老闆在搞迷信,剛好我們麻總研究易經,所以會請麻總來給他們做法,其實工地開工啊,鑽機開鑽呀都會做個法事,圖個心安,你們看看就行了哈!”趙哥說:“我們麻總是有真本事的,你們不懂!科學研究,研究到最後就是玄學,工地上需要人治,也需要法治不是嘛!”張鑫小姐姐接話說:“我去年聽他們講的時候就很期待,今天還是頭次看到麻總這個樣子,有點電影裡面的感覺了,就是衣裝不合。”大家一言一語聊開了,心裡的沉悶感覺就沒了,我不知道的世界還真是神奇。

一直到下午三四點才回去,林總這邊的鑽機孔位都定好了。回到專案部,麻總把單位的同事都叫到客廳,讓周師兄把地形地質圖拿過來,開始給我們授課。“今天定的孔位,你們詳細看看地質圖,都是在斷裂破碎帶附近,還有物探異常區域,這些區域都是磁化和重力異常的區域,對於我們找金屬礦產意義重大,至於甲方單位那些流程,那都是專案必須的關鍵流程,心理作用往往能讓事情處理的更為順利,花錢就是買個心安,所以我們做專案也要時時刻刻為甲方著想。。。。。。”

麻總沒有給我們講玄學,給我們講了很多專業知識,大家都在認真的聽著。直到甲方駐所的房東過來喊我們去吃飯,這個房東是個老頭子,背都陀了,他家有個老式的四合院,是老磚老瓦的二層小樓,四合院內還有假山魚池,據說房東以前是地主老財,嚴打的時候被批鬥落了病根才駝背了,說是散盡家財保全的四合院,他的長輩都是在那個時候被磨死了,剩他一個人,也沒成家。甲方住他家裡,給他帶來了一筆不菲的收入。

飯就在四合院正廳吃,我們單位十個人,甲方四個人,老爺子自已盛了飯回房裡吃去了。魏教授開鑽沒有跟著,他說他年紀大了跟不動,張總跟麻總喝酒,專案部的小夥子陪著。這次我們沒有那樣猛喝了,大家都很和氣。

魏教授說:“這次把孔位定下來,就可以看看下面能不能打到礦體了。”

“見礦肯定沒問題,品位要達標還是要下點功夫。今天開孔很順利,預祝開工大吉啦。”麻總笑呵呵的說。

張總也是很高興,“這都是千米鑽,你們八個人搞不搞得贏吶,單位還派人來增援不?”

周師兄站起來敬了張總一杯:“搞編錄我們這些人綽綽有餘,他們在這裡還要把地質資料完善一下,填圖也要補一些點,鑽機快我們就去勤點,請領導放心,保證順利完成任務!”

甲方工長叫賀文長,負責專案的整體安全和甲方後勤所有的事,高高長長,乾瘦的樣子;他老婆我們叫王姐,也在這裡,又做會計又做廚師,飯都是他們兩人做的,我們不開火做飯的時候都是到這邊來吃。

王姐說:“預祝我們專案取得重大成果,祝我們張總找到大礦,也祝我們專案順順利利,大家乾杯!”

賀大哥也說:“今兒個搞了本地的喜頭魚,燉了兩鍋鮮魚湯,你們多吃點多吃點!”賀大哥還專門給張總麻總添菜,魏教授信佛,添湯的時候跳過了。

魚湯真是鮮,聞著就很香,我準備也喝一碗,突然感覺喉嚨裡卡著了什麼,旁邊的江穎姐看我臉色異常,“你卡著刺了?”我難受得說不出話,江穎姐招呼他們吃著,就把我拉到院子裡去拿著筷子對著夕陽給我瞅,挑出了一根大魚刺。我很疑惑,我好像還沒開始吃魚的樣子???這時老爺子走出來了,端著個碗往桌子那邊走,“要是卡著刺了這裡有老陳醋哈,吃魚要小心,不能卡著刺捏。”

老爺子還很慈祥的關心我,問要不要緊,江穎姐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打緊,沒事兒!”

我很識趣的說平常魚吃得不多,不太會理刺,謝過老大爺,抹了眼眶裡因為卡得難受氤出的眼淚,去簌口發現喉嚨傷了有血漬。

這頓飯後面我就只能吃些米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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