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世界與我眼中世界的重合，才叫二人世界。你眼睛裡看到的我眼睛裡的你，才是世間唯一。
東風渠附近有家小飯館，程家小館。飯館不大，收拾得卻很乾淨。桌椅碗筷擺放得整整齊齊，像工地上的瞄準線瞄過似的。第一次來吃飯時，讓我印象頗深。而且，這家小飯館的饅頭蘸醬和蔥花香油湯麵條，味道著實可以。
從小吃麵食長大的我，隔三差五就會去這家小飯館吃饅頭、喝麵條。
這天下班，不想煮麵，於是又溜達到了程家小館。
“還是麵條、饅頭？”服務員熱情地迎了上來。
“餃子，切盤護心肉，一瓶啤酒。”今天發工資了。
“十二？”
眼前不知啥時站了一個人。頭髮半白，一副金邊眼鏡，一件小格子襯衫，一塊小金錶。
“吳七全！”
吳七全，大學時期宿舍同樓層中文系老鄉，文質彬彬，頗有文采。據說，那時獲得不少女同學青睞。
“你啥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年了，後來也找不到你手機號碼了。聽說你在這邊，沒想到今天碰到你了。”
新增微信。落座倒酒。
“服務員，再來兩瓶啤酒，切個豬頭肉，上盤蠶豆。你吃啥主食，七全？”
“你這都點的啥啊，十二。服務員，他剛才點的都要，然後再燒條黃河大鯉魚，上份小龍蝦，啤酒不要了。喝啥啤酒，我車裡有白的，你等著，我去拿。”
“你不是還得開車哩？”
“找代駕。”
眼前的吳七全，依稀還有當年的風采，只是歲月過早地撫抹了他的秀髮。
“七全，你現在做啥？老本行搞創作？”
“大學時學的東西早都扔完了，我現在主要是做地下工程。這不剛寫了個活，給這附近一個建築工地打地基。今天沒啥事，我過來轉轉，沒想到碰見了你。”
兩杯酒下肚，七全臉色開始泛紅，襯得頭髮更顯半白。
“七全，你頭髮咋弄哩開始白了啊？”
“做生意不容易啊，十二。前些年，市場行情好，還沒有疫情，回本比較快。這兩年都是隻往外出，不往裡進啊。”
“這兩年確實各行各業都不好乾。”
“關鍵是有一幫人跟著咱幹活哩，咱要是幹不下去了，他們都沒有飯吃了。”
“你是個好老闆，七全。”
“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咋一個人在這吃飯，沒談物件？”
“算了，也不說這個了。喬美咧，七全？”
大學時，有個叫喬美的四川女孩是七全的女朋友。喬美是美術系的。喬美畫插圖，七全配文字，二人創作“食不全酒也美”系列作品，風靡圈內一時。喬美如酒，七全如水，二人可謂天生一對。
“喬美回成都當老師了。”
“你咋沒去成都發展？”
“我去了。考了兩次他們那邊的省考，沒考上。後來在那邊打了一段時間的工。俺爹不是一直幹工程，讓我回來幫忙了。”
“那恁倆還聯絡著沒？”
“咋會不聯絡。她每年暑假都過來，我們是一年見面一段時間。”
“這不也在暑假，她在哩？”
“今年暑假，她來不了了。她母親生病了，她在家照顧母親。過段時間，我過去。”
“那將來是她來中城，還是你去成都？”
“我去成都。”
七月，畢業季，散夥季。
馬蹄湖，晚風輕吹，荷花搖曳，幾隻蜻蜓飛來飛去。
還是那張長椅，還是六罐啤酒，還是兩個人。
“七全，我明天先回去，你忙完就去找我。”
“我第一次去你家，你看給你爸媽帶點啥。”
“啥子都不用帶，你願意去成都，他們就很高興了。”
“那哪行，我不能空手去吧，顯得多不厚道。”
“你要是想厚道的話，就背一袋子錢去我家。”
“沒問題，正好這幾天很多東西都要賣掉。我湊湊，爭取湊一塑膠袋。”
喬美已經兩罐啤酒下肚了，吳七全第二罐才剛開啟。於是，他很熟練地把剩下的那罐往喬美那邊挪了挪。
“今天的三罐酒又喝完了。謝謝你，七全。謝謝你願意陪我回成都。”
“謝啥謝，咱倆肯定是要在二人世界生活的。小美，你記著，你眼中世界與我眼中世界的重合，才叫二人世界。你眼睛裡看到的我眼睛裡的你，才是世間唯一。”
“七全，是不是中文系男生都可那啥。但是，我那時發給我媽看了，我媽誇你有文采，將來可能會當作家。選擇回去上班，你也知道的，我媽身體一直不好，我們家就我這一個孩子，我想回去照顧他們。畢竟，父母在，才有家。”
“小美，你也是我的家。”
“我還想往湖裡扔一罐啤酒。”
“扔！”
迅速跑遠的兩個身影。
湖面漣漪起了笑容。
“十二，你也三十了吧。實在不中，讓小美在成都給你找一個，咱倆都去那邊。”
“七全，祝你幸福啊。等回頭沒事時去找你燙火鍋。”
“那還不是一個電話的事。咱倆再喝點啤酒吧，你還能喝不？”
“喝！服務員，再來六瓶啤酒。”
“十二，咱去渠邊喝吧？”
“走！”
坐到渠邊，望著倒映在渠水裡的燈光，吳七全明顯話少了，酒多了。
“十二，這渠是哪年修的，你知道不？”
“那誰知道，我才來中城幾年。”
“咱剛才吃飯的小飯館，怪不賴。對了，飯館是啥時候開始有的？”
“我得查一下。最早的餐館出現在中州東城。”
“怪不得那邊的夜市那麼發達咧。那外國咧，外國的小飯館都叫啥？”
“國外啊，比較早的時候，中東的叫商隊客店，古羅馬的叫棚舍，歐洲的叫路邊旅館，還有國家的叫馬車客棧……”
“停，停，停。給你說暈了。管它叫啥名字，都得有酒有肉吧。”
“那少不了。”
“你還記得我寫過‘食不全酒也美’不？所以，我可喜歡小飯館。”
“那我咋會不記得，那是你和……”
吳七全隨手往渠裡扔了個啤酒瓶。酒瓶轉悠了幾下，然後開始喝水下沉，留下漣漪一點。
不想說話？那就喝酒吧。
今天是七巧節。
陽臺又長出了一朵牽牛花。